“大公子,咱回吧。”君家大掌柜钱隆恭敬地唤了一声。
“叫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君隐转身迈步缓行。
“沛城那边都打点好了,小姐和小公子过去之后便有人接应,大公子不必担心。”钱隆说道。
君隐点了点头,眼皮复抬时,疏离与隔阂便回到他眼中,钱隆心中暗自想着,这大公子为何偏偏对君小姐格外不同,便是君安小公子也不曾得到过他这么多的关怀和疼爱,他想起那些流言,在五月的天气里,忽然打了个冷颤,不敢再往下想。
“往年代家的生意都是与你交接的,此次代家之事后,生意交给了楚家,你知道该怎么做。”君隐漫声说道。
“是,小的已经断了楚家米行生意的货源,君府的大米都是君府自家的庄子种的,我们把价格压一压,楚家的生意就很难做下去了。”钱隆说道。
“不要太狠,让他们能勉强支撑便好,若是真断了他们财路,只怕皇帝又要找事。”君隐叮嘱道,他自然是不会轻易让楚家和皇帝占他们君家便宜的,代家的生意是君家给的,换个招牌难道君家就收不回来吗?
天下第一奸商的名号,又岂是白叫的?
“是,公子。”钱隆应下,“沛城那几个官员公子你看……”钱隆问的是沛城里那几位平日里搜刮民脂民膏,天灾时私吞灾银粮食的**,他们仗着天子脚下的朝堂中有人撑腰,其恶行不知几何。
“交去刑部和吏部,叮嘱他们掌握分寸,株连九族倒不必,但他们的头是不必再留着了的,斩了吧。”君隐说道。
“公子,那离玦国质子……”钱隆小心翼翼地问着,话不敢说全。
君隐罕见地笑了笑:“阿临还真以为我不知道她是与顾星楼同去沛城的吗?什么师父都是借口罢了。”
“那运去沛城的粮食,真的是君小姐的师父所为吗?”钱隆跟君隐一样心存疑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管是不是,阿临与此事关系匪浅,查下去只会对她不利,那便不要查了。”君隐说。
“小的是怕埋下祸患。”
“阿临是个懂分寸的人。”
“小姐与离玦国质子走得太近,于君府不利啊,大公子。”钱隆忧心忡忡。
君隐轻声说道:“江竹韵不也去了沛城吗?我那妹妹心高气傲,最不屑与人相争,也不屑向谁低头,吃点苦头就会知道,顾星楼不是她的良人。”
“公子不担心吗?江家姐妹并非良善之辈。”钱隆毕竟还是君府
的人的,哪怕对君临有些芥蒂,但依然是向着她的。
“你以为阿临就是好相与的?”君隐笑道,“此去沛城,她若不闹点事出来,我还不信了。”
钱隆不再说话,大公子看人从来不会出错的,他既然这般相信君临,那君临便定能安然无恙。
一行人一入沛城,便是一片愁云惨淡的景像,连马儿都放轻了蹄子,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衣衫褴褛的百姓饿得面黄肌瘦,倒在路边蜷缩着身子无力起身,幼小的孩童连哭声都细弱下去,幽幽咽咽。涝灾过后的空气里满是闷热的腥气,掺杂着死人的气味,腐朽难闻,令人作呕,沿街随处可见不知倒下去了多久的尸体,鼠蚁啃噬着腐肉。
年轻的母亲大腿上是一个又一个的血窟窿,割下来的肉不知是不是喂给她怀中年幼的孩子。白发苍苍的老头颤颤巍巍地端着一碗白粥,喂进倒在地上起不来的老伴嘴里,还有那是父亲,那是丈夫,那是兄弟,那是一个又一个在这黑暗世界里微弱放光的人性和善良,以微薄之力与不公的世道沉默抗争着。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拢翠不忍多看,躲在马车里呜呜地哭红了眼睛。
长善埋着头,诅咒着代家和江家当真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君临骑在马上,牵马的人是君安,他小心地避开尸体,平日里的嬉笑模样也收敛了起来,俊郎的脸上满是沉重肃穆。
“小安,你看见了吧?”君临忽然轻声说道。
“看见了,姐。”君安点头,他看见了人间地狱,惨烈悲痛。
“小安,人命是这世上最值钱最珍贵的东西,人命之后才应该是金钱,权利或者爱情的排位,我要你永远记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凌驾于生命之上,也没有任何理由或借口,可以去糟贱人命。”君临不知道这话是在说给君安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又或者是在提醒自己,永远不要忘记今日所见,日后永远不能成为那种为了自己的利益,去牺牲践踏无辜之人性命的人。
巅峰的权力,无边的财富,太容易让人迷失本性,她必须时时让自己清醒,可以自私,可以薄情,但不可以丧尽天良。
“小安,去联系沛城官员,照着这纸上所写的吩咐下去,粮食既然到了,便要一粒不少地送到百姓手里,记着粥要立筷不倒,敢有贪污的,你可以当场就把他宰了。还有尸体的处理也要尽快落实,不然会起瘟疫,到时候就真的回天无力了。派大夫给百姓看
病,需要的药材和大夫的诊费都记在君家的帐上,给百姓安排好住处,看看还有没有房子是能用的,再不行,让那些当官的把宅子院子衙门都空出来。”
君临细细叮嘱着,这些事她不必出面,只要有个君家的人坐在那里,仔细盯紧做事的人,那些心怀不轨之辈便不敢造次,而君安凶狠纨绔的名号远近闻名,由他去做,倒是最合适不过。
“姐,这都是你的主意和想法,我这不是抢你功名吗?”君安说道。
“一家人,有什么抢不抢的,我还有其它的事要做,你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君临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但那笑容并不见轻松。
这样一行人行在这萧瑟无边的街道上,是极引人侧目的,长善将马车里还剩下的干粮和清水都一路派分给了两侧的灾民,君临没有阻止也没有夸奖,这样一点食物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的,但总归是长善的善心,或许是求心里好受一点,她亦不反对。
前来接应君临一行的人早早就在城中等着,一行人进了内城,城门处站着一群人,身着官服,神态恭谦。沛城的官员让君隐杀了个遍,这些人都是新顶替上来的,他们心中万分感谢君家的大恩大德,一夜翻身连升几级的不是没有。
君临面纱之后的眼睛冷峻无情,漠然扫过这些人的面孔,挑选着可以重用的人。
他们是花了大心思的,有几人还穿着草鞋,鞋子上染着些泥巴,夹着几根杂草,还有人袖子卷得许高,袖口尽是锅灰,看上去就似刚刚还在熬粥,匆匆赶来一般,君临眼皮微阖。
“后面站着的那个,你出来。”那个是个年约五十上下的官员,干净整洁的官服,他走上前来打了袖子行礼,“下官袁统见过君小姐,君公子。”
“今日起,你与君安公子共商沛城赈灾之事,若有半分差池,这满屋子的官员都要跟着你掉脑袋。”君临话语一出,引得满屋的人一片哗然,低声议论纷纷,反倒是站在君临跟前的这个袁统神色自若,不惊不惧。
“你们有意见吗?”君临微沉的嗓音透着莫明的威煞之感,令人不敢质疑。
那个穿着草鞋子的官员,想了又想,还是走上前来:“君小姐,您初来或许有所不知,沛城之事极为棘手,实在难说不出半点差错。袁大人刚上任未两天,又不了解城中情况,若有差池便要砍掉下官这些人的脑袋,下官实在惶恐啊。”
他话音甫落,后面的一群官员便纷纷落跪,大呼惶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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