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君临问。

“盐。”顾星楼说。

“蜀城运来的？”蜀地产盐，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整个羲和国饭桌上的白盐有十分之八都来之蜀地。

“对，这是今天刚到的。”顾星楼说，“凌晨时分，漕帮的人会把从蜀地前十天就装好的盐运到这里，而我会这里提前放好银子，他们放下这些木箱，拿走银子。等到入夜时分，金钱豹的人会来把这些盐运走，从沛城去任何地方的路都很方便，再接下来，就是卖掉他们了，这些事已经不再归我管，多的是贪便宜的小商人。”

“漕帮的人和你的人互不照面吗？”君临问他。

“不仅是漕帮，蜀地供盐的，后方卖盐的，我们都不照面，而且我们有暗号和手势，如果一方出了问题，只要手势对不上，我们就会立刻收手。”顾星楼说道，“所以不管是哪一方出了事，都不可能查到我这里来。”

“其它的铁矿，玉器，茶叶等等，你们都是这样做的？”君临忽然觉得很荒谬，她身为宰相之女，却在这里跟人讨论如何走私犯罪。

“不错。”

“最赚钱的是什么？”

“赌场。”顾星楼笑了一声：“你真的无法想象会有人拿着全部身家来买大买小，摇骰子玩骨牌，到了赌场你才知道，在诱惑面前，道德是一种多么低贱的东西。”

君临沉默了片刻，绕着院子走了两圈，又转头看着顾星楼：“朝中帮你打点生意的人是谁？”

“这话什么意思？”顾星楼反问一句。

“我什么意思你很清楚不是吗？你做这些生意，没有一个是能拿上台面的，你经营着这么大一个地下黑暗商城，所行所为之事皆是死罪，若朝中无人支援你，仅凭你一人之力，你是做不到这么大的。”君临的话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但更为严重的情况她还未说出来。

很早前她就知道顾星楼与朝中官员定有勾结，但那时候她还没有更多的了解金满堂，了解顾星楼，如今她站在这里，站在这些所谓的脏物而前，她才有底气问顾星楼。

如果朝中真的没有帮顾星楼的大臣，那么，只能是离玦国有人在支持顾星楼，离玦国的人能在羲和国这般呼风唤雨的话，君临不知道，整个羲和上下，将被离玦国渗透多少。

顾星楼望着君临许久，似在犹豫该怎么开口，也像是在考虑如何撒一个牢不可破的谎言骗

过她——这种事他向来信手拈来的。

“漕帮其实是江家的人，这点你是知道的。”顾星楼缓缓说道，“但你知不知道，漕帮其实已经反出江家了。”

“谁策反的他们？”君临心中惊讶震撼，但面上依然沉静如波，这是她的习惯，哪怕是面对顾星楼，她也从来不会轻易泄露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和情绪。

漕帮与江家的关系并非一日两日间建立起来的，反而有着多年的合作和默契，能策反漕帮的人，绝不简单。

“其实你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吗？”顾星楼说道。

“楚家。”

“楚佩。”顾星楼把范围再缩小了一些。

君临垂眼，盐矿作为为数不多未掌握在君家的生意，一直是许多人眼红的暴利，江家把持多年，蜀地盐井他甚至不惜派重兵把守，唯一能打开缺口的地方只有他自以为藏得很好的漕帮。

而看似无所作为整日醉心于宫斗的楚家，暗中不知不觉间已经做了许多让人难以预料的事情。楚家希望他们自己成为一只安心成长，静待机会的狼，只等到时机成熟就一口吃掉猎物。

这猎物自然是江家和君家。

君临复抬眼，看着顾星楼：“漕帮与江家有关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给楚佩的。”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顾星楼笑了一下，好像早知道君临会猜中一般，“我需要做赚钱的生意，私盐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可是有江家碍着我，我只好想办法破开一个口子，但我又不能自己出面。”

君临接下去了他的话：“所以你只好寻找与你有同样目的的人，你找到了楚家，同样极富野心的楚家非常高兴有这样的机会，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你的一把刀子，替你开了条不错的道路。”

“正如你所言。”顾星楼点头，事情的确如君临所说的那般，她几乎没有半点猜错的地方。

“我想知道的是，楚佩是如何策反的漕帮？”君临知道许多种策反的方法，她想知道楚佩用的是哪种。

“用色。”顾星楼轻笑一声。

而君临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并不讶异。

“你地下的生意太大了，已经不好藏了，没有想过转做正经生意吗？”君临转移了话题。

“你君家将生意做完了，我做什么都不会有现在这么大利润。”顾星楼半调侃半无奈。

“你要这么多钱，是为了回离玦国吗？”君临话一问出，竟有些惊心的感觉。

“如果我有朝一日得自由之身，你会跟我一起去离玦国吗？”顾星楼灿若星辰的眸子望着君临，虽是衔着笑意，但透着坚定和认真。

“我不会。”君临不需思考，便能回答。

她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不管她现在在做什么，看上去有多荒唐，都是为了这最初的原因。她没有忘记赵氏父子，没有忘记赵焕，没有忘记她是要杀了古长月，才能作罢的。

只是需要走远一点的路罢了，她跋涉得再艰辛，也是在慢慢向着目的地靠近着的。

顾星楼似乎对她的回答早有预料，并未意外，只是有些失落，转瞬而逝的失落，在他眼中划过时便是一道流星，快点让人抓住那尾巴。

外面响起白帝羽的敲门声：“公子，来接货的人快到了，我们要走了。”

“知道了。”

顾星楼面色不改，依然笑看着君临，走过去轻轻抱着她，君临并未挣扎，她感觉好像有什么很沉的东西正从她心底滑落，滑进看不到底的深渊，而她却不能伸出双手拉住。

“什么时候改变心意了，记得告诉我。”

这不该是顾星楼说的话，他从来不会给自己任何期望和等待，他不会让自己有这种软弱的时刻，但顾星楼就是说了，带着些不该有的痴念。

君临突然眼睛发涩。

回去的路上有些沉默，长善跟白帝羽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怎么了，只好跟着沉默，唯有青三婴十分自在，反正她本身就是沉默的。

路过一家极大的玉器店时，顾星楼停下了步子，说道：“你头上那管蓝色的玉簪便是这家出的，本来我想自己留着珍藏，结果还是你让你哥哥买走了。”

君临抬手摸了摸头顶上那管一直带着蓝玉发簪，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可知这管发簪多少银子？”

“多少？”

“七万，黄金。”顾星楼的话一出，几人倒吸一口凉气，“你哥真舍得在你身上花钱。”

“君家真他妈有钱。”长善忍不住骂了一声粗口，七万黄金买一只簪子，这种事情只有君家的人才干得出。

君临想起了君隐的沉稳持重，想起了君家人的百倍关爱，想着想着，心中微暖。

挺好的，有这样的亲情何其可贵，那么爱情，是可以牺牲的吧？

沛城以每日一变的速度迅速的改头换面，源源不断的物资往这座已经废墟的城池里运送着，至少不会再听到有人饿得嚎啕大哭，也不会再有人衣不蔽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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