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已不是死寂这般简单,而是陷入了沉闷而压抑的紧张之中,好像有一根弦已经绷得很紧很紧,都能听到细微的颤音,只等下一秒,这根弦一声清脆的轻响,爆炸。
古长月的后背满是汗渍,继位十五年,他从未有过如此大的手笔,他不知道这一道令下,将会把他带去何方。
楚光儒和江九怀两人有着同样的疑惑,为什么偏偏这么巧,自己准备动手的时候,对方也准备得如此充分?
他们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入君家,但又觉得不是,君发财最擅长的是平衡之道,他绝不会主动打破羲和国的平衡,毕竟朝堂牵系的是百姓,是苍生,君发财绝不会行此险招,拿着整个朝堂来玩一把以子之矛,攻彼之盾。
会是谁呢?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想出来。
执着佛尘的小太监一直只想混吃混喝伺候好皇上过舒服日子,偶尔调戏下小宫娥们打发时间,反正羲和国就这样了不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三生有幸”遇到朝堂上这等壮景,乖乖隆个隆,他在这朝堂上当差五六年了,从未见过皇上脸色如此难堪,也未见过皇上藏在案桌下的手颤抖得如此厉害。
“君隐,朕将此事交由给你,彻查到底,朕绝不姑息养奸,胆敢觊觎国之基业者,必斩!”最后,年轻的皇帝古长月狠声说道,那声音里有着旁人无法查觉的多种情绪,激动,害怕,紧张,甚至期待,这多种情绪使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干涩。
他第一次,下如此重大的皇命,的确是应该激动的。
“臣领旨。”相对于古长月的情绪复杂,君隐更像是一块矗立于平地上的亘古的石碑,风雨欲来,天翻地覆前,他依然岿然不动,沉稳有力,却无人敢小觑。
然后小太监颤颤巍巍地握紧手中的拂尘,又咽了咽口水,高唱一声:“退朝——”
这是耗时最久的一次早朝,从曦光初现到日悬当空,百官也不知是饿的还是吓的,走出那重重宫门时,倍感虚弱,抬手一抹额头,嗬,好家伙,平日里连路都不乐意多走的,这群只会享受绝不肯吃半点苦头的人,个个满头大汗,像是刚从最妖娆的姬妾肚皮上卖完力下来一样。
君发财与君隐并肩而行,除了君家一派的门生官员,无人敢轻易上来交谈,甚至带着或敌意或请求的目光望着他两,谁
都明白,有了皇上那句狠话,这朝中许多人的性命已捏在了这对父子手中。
皇帝的那句必斩,绝非儿戏,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如果是下定了决心执意要砍谁的脑袋,这朝堂里只有三个人的头是他砍不动的,楚光儒,江九怀,和君发财。
或许现在要加多一个,君隐。
“爹,我有事要办,您先回府。”上轿前君隐对君发财说道。
君发财也不多问,钻进轿子里,吃了片冰镇了许久的西瓜,抹了抹胡子又脱了鞋,摆手道:“去吧,早些回来。”
君隐没有坐轿,也没有让下人跟着,自己骑了马,一路飞奔,跑过了平安街,跑过了内城门,又跑过了外城城郊,一路上扬起不知几多的尘土,有人骂他:好个狼子野心的君家,这么迫不及待地就要去查找罪证,向皇帝以示忠心了!
可是君隐只是一路奔向了令他心惊胆战的那个地方,天应寺。
他一路风尘仆仆地赶来,原是带着急切的心情,他需要问一问君临,那个手拿大刀,无形中取人性命的刽子手,是不是你?
可是他到了天应寺,看到君临正与拢翠长善席地而坐,地上铺着一张桌布,上面摆着美酒水果还有各种小食,三人不知道说起了什么好笑的事,笑得前俯后仰,穿过竹林的斑驳阳光在少女们青春的面孔上温柔地镀着浅辉,他一眼便能看到君临,笑得那样没心没肺,肆意大声。
就好像,君临根本不知道朝堂上今日的这一场血雨腥风。
“大公子,你来啦?”拢翠先看到了君隐,站起身挥着手打着招呼。
“来了,你们在说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君隐急切的心情像是在一瞬间就平复下来,缓缓踩过柔软的落叶,自这竹林中徐徐而来,那便是公子的风采和神韵,不急不徐,从容淡泊。
“哥。”君临打了个招呼,又挪了个位置出来,让他一起坐下。
拢翠给君隐倒了杯酒,笑嘻嘻说道:“刚才小姐讲了个故事,可有意思了。”
“什么故事?”君隐笑望着君临。
君临说的是一个另一世界里家喻户晓的史料,十六岁的康熙智擒鳌拜,拢翠和长善笑得前俯后仰是因为君临把这故事用了周星驰的电影讲出来,那自然是极好笑的,那般鬼智的韦小宝,还有那样聪颖的康熙,更有傻傻蠢蠢的大奸臣鳌拜。
君隐也跟着笑,捏了捏
君临的鼻子轻声问道:“君家不是鳌拜,皇帝也成不了康熙,你说这么个故事给我听做什么?”
“哥哥你想多了,我只是随口一说。”君临懒懒散散喝了口酒,并不多说,她相信君隐是明白的。
古长月的野心是跟康熙一样的,他迫切地想要收回被架空了的权力,但他没有一个像孝庄那样颖悟绝伦的奇女子,太皇太后做他的军师,君家也做不成韦小宝,因为君家比韦小宝强大太多,君家最多能做个索额图,帮着皇帝除了鳌拜,可是索额图,也未得善果。
更何况,在古长月眼中,君家就是鳌拜。
“回家吧。”君隐说道。
“这静修之期可还没满呢。”君临笑道。
“无妨,改日我跟皇上说一声。”说着君隐便拉起君临,又对拢翠长善吩咐道:“收拾一下小姐的行李,回府了。”
拢翠欢喜雀跃,回府就可以看到小公子了。
一回府,君临还不及去给老夫人请个安,便被君发财叫到了他的书房。
他今日没有抠脚丫,也没捧着一本带着某种颜色的杂书仔细钻研,甚至连孟姨给他准备的绿豆粥也没有动勺子,他只是望着那一身挂在书房好多年了的盔甲出神,那身盔甲并不如何好看,上面坑坑洼洼的全是凹凸不平的刀痕枪痕,而且已经蒙了一层灰了。
君发财从不让人擦拭这盔甲,由着他蒙尘,由着他落寞,由着他从光泽鲜艳渐渐到喑哑无色。
忽然君发财伸出手来住那盔甲上一震,灰尘纷纷掉落,那寂寞了许多年的盔甲显露出他应有的霸道和戾气,像是自千军万马里踏过白骨而来,令人望而生畏。
“今日这事,是你做的?”君发财望着盔甲背对着君临和君隐,沉声问道。
他向来对君家的子女们很宽容很慈爱的,从未有过如此威严的声音,君临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还是当年传说中的有着万夫不当之勇的君大将军。
君隐担心地看了一眼君临,在他的记忆里,君发财如此威严的时候只有过一个,那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了。
“是。”君临平和中正的声音不惊不惧,从容应道。
“你做这些是为什么?”君发财依然没有回头,只是问她。
“父亲想听大义还是想听私情?”君临说道。
“大义如何,私情又如何?”君发财像是终于有了一丝兴趣,舍得转过身来看着君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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