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把真相告诉他们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很久。

最后小凤叹了口气说：“我们必须回去才行，在这里过一辈子，苦都苦死了。每天就是下地干活磨洋工，回来吃大锅饭，晚上连个电灯都没有。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看着天空数星星。”

洪燕这时候伸出手来，一双手干瘪的就像是鸡爪子，在手心里都是老茧。她说：“只是一年，我变成什么样了？陈洛，小凤，我们逃吧，我们去北京。”

我看着洪燕说：“去北京估计就再也回不去了。你还记得小宋和老铁是怎么回去的吗？上次落水的时候，也就是鬼方国的湖水里出漩涡的时候，他们钻进了漩涡就回去了。我们必须在这里等机会。按照小宋和老铁的经验，这边的三十年，是那边的三天时间，我们不要急，慢慢等好了。”

“老陈，我们回去之后会不会也变老啊！”

“会，但是起码我们回去了。”我说，“这样对家人也有个交代。”

洪燕让我等一下，她回去自己屋里找了一个毛主席像章给我戴上了，说道：“眼看就要大革命了，不要惹事。我们必须度过这最难熬的十年才行。到时候会死很多人，我们必须习惯，不要惹事知道吗？”

我说：“还有两年吧，两年后才开始呢。”

洪燕叹口气说道：“两年，说到也就到了。”

这时候外面叮叮叮开始打点了，这是村里开饭的消息。

我们到了大食堂，每个人打了一碗白薯秧子加一点玉米面熬成的不知道叫什么的饭菜，还不如猪食呢。就这饭还需要仪式才行，吃饭之前大家都站了起来，齐声喊道：“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

喊完了之后，这才开始吃饭。我是说什么都咽不下去，主要是我还不饿呢，饿了我连树皮都吃。干脆，我就把我的饭给了洪燕，洪燕大口大口很快就吃光了。吃完之后，她站了起来，用手揉揉肚子，说：“走吧，晚上还要去学习呢。”

天黑之后，社员们都聚到了大队部的会议室里，每个人一个小板凳坐好，听洪燕宣讲《毛主席著作》和《毛主席语录》。

洪燕让大家有不懂的就提问，大家哪里会提问什么，没到八点呢，有一多半都靠着墙睡着了，那呼噜声大的啊，和猪圈差不多。

到了晚上九点，大家就都睡着了，我无所事事睡不着，就去找小凤聊天，结果我在窗户外面都听到小凤的呼噜声了。

我就怎么一直熬到了半夜才睡着，结果凌晨四点就开始打点了。

打点的东西就是挂在大队部的一截铁轨，用铁棍一敲，声音特别的清脆。大家听到了这声音之后就都来大队部集合了，集合之后，还是洪燕给大家宣讲《毛主席著作》和《毛主席语录》。一直到了六点，开始吃饭。

吃完饭之后，洪燕就开始着手馇猪食了，她拿着一把破菜刀在不停地剁草，将草剁碎之后扔到锅里，放上玉米面就开始熬。说心里话，味道真心不咋样，恶心巴拉的。

而我们吃过早饭之后，就去农业学大寨去了，起高垫底，挖大河。

我每天揣上红色的语录本，跟着印有“农业学大寨”的大红旗扛着扁担背着抬筐去平整土地。干活累了的时候他们就会簇在一起，掏出语录本学习毛主席的精神思想。我总是在一旁的飘扬的红旗下自己学习。

红旗招展，呼啦啦响着，我激情澎湃不起来。

我每天都起早贪黑，但是却没什么正事，也赚不到钱。我在想，如果大家都有我这么热情去努力生产，完全可以在十年内成为地球上最强大的国家。但是我发现，只有干疯子的事情大家才会有热情，干正事就完蛋了。

整个的大队，就我一个人在努力劳动，其他人都是在磨洋工。就算是这样，我挣十个工分，他们也是十个。洪燕比我少两个工分。

村支书见我累了都会过来劝我慢慢干，说活计是永远干不完的。

工分的作用就是到了年底会分钱，大概是十个工分能分到两毛钱左右，也就是说，这么下去，我到了年底还有大半年时间，我能分到六十块钱左右。

要知道，那时候六十块钱可是一笔巨款啊！为了这六十块钱，我也是拼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不得不说，我们在这里真的是太忙了，除了下地干活，别的事情都没有什么意义。

一转眼就到了种麦子的时候，这时候天已经有些冷了。但我还是一身单衣。这里的人穷得厉害，没有一家人能借给我一套棉衣穿，我就只能这样，但是我也不觉得冷。

种麦子之前需要往地里送粪，刚好下了一场雨，就着这场雨刚好能把麦子种了，这就是抢种。所以送粪成了最紧迫的事情。晚上我们必须要抓紧干活了。偏偏这时候，毛驴的腿瘸了，也不知道怎么弄的。

这天夜里，我们七人一组拉着牲口车送粪，老支书和我驾辕，有四个丫头片子在左右撅着屁股拽着四根连着车的大缰绳，洪燕总在他边上给我擦汗，一边给我擦汗一边嘱咐我：你慢点，后面有人推，你那么使劲干什么？

还有俩小伙子在后边推车沿。我们一送就送半宿。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耽误了学习《毛主席著作》和《毛主席语录》。

干了半宿之后，大家一大早都聚到一间大屋子里，他们抢着早来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占到热炕头靠着山墙睡觉。

一个半钟头的学习结束后，接着上一个半钟头的早班，然后吃早饭，吃什么是一定的，都是白薯，说花样就是在白薯上做文章，有大白薯疙瘩粥，小白薯疙瘩粥，还有黑不溜秋的白薯面饽饽。那也吃不饱，洪燕饿的走路都打着晃了，只要一站起来就迷糊。这时候连地里的野菜都被挖没了，杨树也没了叶子，最后地里的白薯秧都光了。

洪燕也开始偷吃猪食了。不得不说，这日子真的太难熬了，但是我们三个都没有怨言，就这样熬着。

眼看这天晚上送粪到了最后一车，出了事情了。

我和老支书在前面走着，送的是南疆一块叫姬家坟的地，结果到了一个叫大洼的地方，老支书突然停下了，说：“陈洛，你看前面，怎么都是水啊！”

这里叫大洼，意思很简单，就是下大雨的时候，这里一定会是一片水，就像是汪洋大海一样。但这时候已经是深秋，下了一场透雨不假，但是也不至于汪水。

我和老支书放下了车，然后一起朝着前面走了几步，老支书看着前面说：“陈洛，看到了吗？都是水，我们这地中不上了。”

我看出去，可不是怎么的，借着月光一看，前面就像是一片汪洋大海一样。

小凤这时候从过来了，说道：“老支书，我觉得不太对啊，白天的时候还没有水呢，怎么晚上这么多水？”

“地下水涌上来了吧。”我说。

小凤说：“老陈，你说是不是要地震？”

我们正说着，突然看到这片水里有亮光，接着，一艘很大的船从远处行驶了过来，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老支书一看这情况，拉着我俩就往回走，到了粪车边上喊道：“都回去，这车在这里放着，丢不了。大家快走！”

这些人也都看到了这艘大船，老支书的话还没说话，转身就尥蹶子跑，跑得比兔子都快，鞋都不知道跑丢了多少。

大家一路跑回了大队部，然后聚在一起，每个人手里都捧着红宝书不放。很明显，大家都觉得很害怕。

我这时候问道：“老支书，那船你见过？”

老支书说道：“你想想，南疆的地里有水不假，怎么可能有船呢？这是一艘鬼船。”

我和小凤互相看看，很明显，这南疆姬家坟是有问题的，在南疆一定有一座超级大墓。我们心照不宣，都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幸福村的南疆姬家坟，地下一定是有货的。我们怎么也想不到，到了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还能找到宝藏。

小凤结结巴巴说：“老，老支书，这，这鬼船开过来会做啥啊？”

“做啥？我听老人说过，以前村里有人就遇到过这艘船，船上的人下来，要和村里买粮食，那可都是用现大洋付账啊。那时候村子里的地主叫姬向兰，全村的地都是他家的。所以，他家的余粮满仓。”老支书呵呵一笑说道：“这姬向兰也是见钱眼开，将全部的粮食都卖给了船上的人，船上的人给了他整整一麻袋的现大洋，这可是发了大财啊！”

小凤说：“然后呢？”

“连夜这现大洋就入了金库了，但是天亮之后姬向兰越想越不对劲，打开金库一看，麻袋里哪里还有现大洋，成了一袋子的纸钱。”老支书说：“姬向兰顿时就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一会儿就归西了。”

我说道：“那粮食呢？”

“被鬼船拉走了，难道粮食还能回来？”老支书这时候说道：“所以，见到这鬼船，赶紧跑。我们那一车粪他们是不会要的。”

接着，老支书说道：“如果今晚那鬼船还来，我们就只能给他点粮食了，把他打发走，我们也好种地啊！”

天亮之后，我们一些人去大洼看了下，哪里还有水啊，没有看到一点水的迹象。我说：“老支书，白天我们送了这车粪吧。”

老支书说：“先不急，先看看情况再说，如果闹凶了，这姬家坟的地我们今年就撂荒。总觉得今年气象不对，要出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