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迟疑了一下,却猛地看到窗户外面起了一层橘黄色的火光,我一愣,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当我再度眯着眼睛的时候,我立时确定了我没有看错。
有人放火了?有人想要将我爷爷的屋子给烧了,那屋子里还有贾正义,还有个保护贾正义的东西,他们都想将其烧死!
我握紧了拳头,一个关节一个关节的去舒展,一个关节一个关节的去让自己冷静。
我握着桃木剑,从窗户上跳了下来,撑着两只早就发酸的腿,就要往我爷爷的屋子那边跑。
可当我刚从窗子上跳下来,我听到一个人在我身后,猛地笑了一声说道:"这一节节的骨头到底值多少钱?"
"你--"我赶忙回头,便看见了吴金川手里拿着火把站在离我两米远的地方。
"就这样毁了这身骨头未免也太可惜了,但他说换骨人的骨头火是烧不毁的,这样也好,省的我一刀一刀的将你那骨头给剃下来了。"
说罢,吴金川嘴角一勾便露出了一抹狡猾至极的笑,我看着那个笑,前生今世镜里吴金川躺在草地上的笑便又如洪水一样朝着我的大脑冲了过来。
我握紧的拳头一瞬间送了开来,后背上的冷汗立时幻化成了细细的针尖一个劲儿的往我皮肤里钻,湿腻腻的汗终于浸透到了我的血管里,一进到我的血管里,那些个东西就好像是蓄力已久的猛兽长大了嘴巴便将我血液的温度给吸食尽了,只剩下一点湿湿黏黏的感觉,那感觉又似拖长了尾巴的长虫,顺着我的经脉便游走开来。我不觉得浑身哆哆嗦嗦的发凉,又哆哆嗦嗦的无力的颤抖起来。
我张张嘴,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嗓子里像是被人放了特制的502胶,我上下滚动了喉咙,可就是说不出一句话。
吴金川的嘴角勾的更厉害,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前仇今恨,我送你走。"他的嘴一张一合,朝着我说。
紧接着,他的身体微微的往后仰,脖子也往后方倾斜,像是为了某件事情储备了大量的力量一样,他开始发力,将
无数多的力量都聚集在自己的右手上,等聚集了无数的力量,他右手的火把,便从他的手中,像长了翅膀似得,划过了一个优美的弧度便直直的落在了我面前的树林中央。
就像个完成了射击的运动员,吴金川得意的拍拍手,然后站在我对面,一张对常人来说和蔼至极的脸满带着笑意看着我。
火把恋上了干燥的树叶,两者立时开始缠绵的亲吻起来,不到一刹那,我的面前便升起了橘红色的火焰。
我与吴金川隔着橘红色的火焰互相对望着。我爷爷说前生今世,因果轮回,你躲得过一切偏偏避不过因果。
我以前不信,可现在,我信了。
一滴热泪顺着我脸颊便落了下来。
柳灵说我是怂包。我以前总想着要辩解的,总觉得我自己不是的,但我现在发现,我他妈就是个怂包,还是个能直接被人吓得一动不动浑身冒冷汗的怂包。
为什么啊?面对宝哥儿还有银哥儿的时候我也没怎么害怕啊,和贾正义在乱坟岗经历那么多事情的时候我也没怎么害怕啊,怎么现在我和吴金川面对面的站着我会如此的害怕?
我的脑子里一阵疼痛,仿佛六百年前我受到的关于吴金川的伤害都被人残忍的剥了开来,拿到我眼前按着我的头让我看一样。
不,六百多年过去了,倘若每一世都是因果轮回的话,那么吴金川在那六百多年里,定是害过我还几次了,也因如此那种根深蒂固的恐惧感才能顷刻将我包围。
火焰一层层的往上卷,火把与树木纠缠的太过热烈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层出不穷。
"等一会儿,我再来取我的宝贝骨头。"吴金川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然后双手背后,大摇大摆的走了。
"啊--"我听贾正义再度发出一阵叫喊声,"好热啊,王星,星子,快,我要变成烤乳猪了。"
贾正义在等着我去救他。
"喏,那个胖子要被烧死了,窗子是木头,火把在里面燃烧了。"那个被我安排去看着贾正义的小鬼魂喏喏的跑过来和我说道。
我点点头,往后退了几步,围绕在我身边的火焰更大了,要是死的话,我会和你一起死的,我想。
小鬼魂也注意到了我周围的火焰,他那虚无的魂魄立时着急在空中团团转。
我看的出来他很着急,可谁知他着急了一会儿竟然兀自哭了起来。
我一惊,只得更往后退,一边退一边问他道:"你哭什么?没事,一时半会儿还烧不死我。"
小鬼魂仍旧呜呜咽咽的哭个不停,"不是啊,救不了你,我会感觉很疼。"
我疑惑的看看他,"我才疼来好不?你哪里疼?"
小鬼魂哭着摇摇头,"不,我比你疼,你是身体疼,我却是心里疼。"
看我诧异的眼光,那小鬼魂又呜呜咽咽的说:"我弟弟也是被烧死的,他三岁,我八岁,他在火里疼的打滚哥哥哥哥的直交换,我却只能在外面哭着装作没有听见,火太大了,我救不了他。"
小鬼魂哭的更痛苦了,但他是鬼魂怎么哭也哭不出来眼泪,只是呜呜咽咽的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我比你更疼,这是最疼的事了,看见自己的最亲爱的人痛的痛不欲生而你却只能在那里干坐着,什么都干不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才是最疼的。"小鬼魂说着,倏忽一下便不见了。
我爷爷的房门一下子又被打开了,而将屋门打开的竟然是顺子哥。他双目无神的站在打开的屋门旁边,没了手掌的右手还在不住的滴着鲜血。
他朝着我的反向看了看,又忽地张开嘴说道:"很无能为力也要努力做到很有用。"
我一惊,那声音分明是小鬼魂的声音啊。
"我走了。"顺子哥又张嘴说道,也就那一瞬间,顺子哥的身体一下子倒在了地上,一缕虚无的魂魄从他的身体里出了来,一暴露在空气里,那魂魄便四散开来。
我的脑子猛地一震。像他这样的小鬼魂怎么能强占凡人的身体来?这般的做法岂不是要落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小鬼魂?小鬼魂?"在一片火光之中,我仰着脸大声的喊着。
明日里就是你的头七了,你可以回家看一看,看完了家人也能投胎了,下辈子你又能开始一个崭新的生命,可是......
我的眼泪开始止不住的滑落,这样,这样,真的值吗?
就算很无能为力也要努力做到很有用。
没有什么是不能拿来去拼的。
我们不能只将眼光盯在值不值这上面。
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每一个人的心脏上都又一个口子,你为什么要用生锈的铁钉将我的口子撕裂来?
很多东西就像看连环画一样看看就过去啊。
终有一日,我要闯地府,战阎王,斗判官,灭无常
你想要力量,你想要主宰命运的力量,你不得不承认能控制生死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
将最后一滴泪擦干,在一片橘红的我分不清是鲜血亦或者是火海的红色之中。
我听见一声"咔吱--"的声音,就像是行走在秋天满是落叶的梧桐树下面,一不小心踩碎了一片干枯完整的秋叶;就像是穿越在绵绵的月色下,一条头不小心折断了一枝还散发着清香的挂花枝;就像是清晨你跑过开满了山茶花的丘陵一不小心衣襟勾带起了一朵还带着露水的白山茶一般。
一个美丽又脆弱的东西在我的胸腔里碎了,经历了漫长的进化,一个丑陋的虫茧终于要破蛹而出变成蝴蝶了。
藏在我心脏里的某种东西也碎了,就好像前几天我觉得很多东西都变了一样,现在我的心脏也变了。
我的心脏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的后颈越来越热,越来越热,而这种热不是张如风要主导我的热,而是我自己,我自己想要的那种狂热。
或许我还嫌,这热量不够,我拿出脖子中闪着五颜六色的地狱之火,像品尝一杯美酒一样,我将那地狱之火放在了我的口中。
倘若,这地狱之火真的是明月的心头血,那么这东西是不是会在我的口腔里融化?
"不!
"一声尖锐的长啸刺进了我的耳膜。
我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像飞驰在苍穹边缘的流星猛地从我的爷爷的屋子里蹿了出来。那道白影的衣服不再是那般的整整齐齐,白皙的手臂与脊背都大片大片的裸露出来,一头乌黑的发几乎要垂到她的脚后跟。像是深海里猛地钻出水面的优美人鱼,顷刻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道白影升上了夜幕后,便直直的朝我这边冲过来,在我还没有将地狱之火丢进我的嘴巴里的时候,一只纤细的手倏忽便到了我嘴巴边,一把抢过即将被我吞进口里的地狱之火,然后拽着我就往外面去了。
我整个人被她拽在怀里,那人身上有着幽冷的像是栀子花一样的气息。我感受的得到她胸腔里心脏的剧烈跳动,更感受的到一种同样带着栀子花气息的水珠滴在了我的脸颊上。我伸出舌头,将那几滴眼泪卷进了嘴巴里,然后我又听见一阵像是珍惜又美丽的青瓷落地般的哭泣声。
"明月。"我叫了一声。
"嗯。"
"蓝芝说,这世界上宝贵的东西很少,珍贵的人更少,要是你一不小心得到了宝贵的东西与珍贵的人一定要好好珍惜,千万不能让她溜走了。"
"嗯?"
"很抱歉,上一次我没有抓紧你,让你溜走了,我的世界里没有明月了,可是我却爱极了月色。"
"星子。"明月抓着我,和我一起落在了我爷爷的屋子中,周围是嚣张的,趾高气扬的火焰贪婪的卷着舌头,外面是恐怖的,肮脏的灵魂叫喊不休,上面是深深的苍穹一眼望不到头。
周围的世界拥挤又吵闹,可我与明月面对面站着,我竟忽地生出一种这世界安静极了的感觉。
"星子,这是我的心头血,我是黄泉下几百年的鬼魂,你怎么能将这种东西吞下去,到时候你可知你会变成什么样子?"明月含着泪说道。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胡闹。"明月将那地狱之火狠狠的握在手里,"你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你会变得不是星子,你懂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