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随着白衣微微翻手,那头颅也就此落地,骨碌碌地一直滚到那守山弟子的脚下,两只未曾瞑目的眼睛,好似在无神地盯着他。
“……杀他?”愣神许久,那句话的最后两个字才说出口。
这一刻,望着脚下的头颅,同那空洞而死寂的眼眸相接,守山弟子脸上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被妖物吸干了,变得一片煞白。
随即,他的双目如利剑一般,死死盯着白衣,目光一变再变。
那眼神颇为复杂,先是震惊,而后是愤怒,之后变幻成一种忌惮与恐惧,最终满目皆是懊悔。
震惊是因为他至今都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年,竟然果真对聂霄下了杀手,而且如此果断铁血。
他又因这少年不听劝告而愤怒,以至于酿成如今的祸事,连他也深陷其中。
于是,当他彻底冷静下来时,便开始仔细考虑后果。
他眼里的忌惮,并非是因为白衣,而是源于天墟峰的聂凌。
今日是他负责镇守山门,此事宗门有记录可查,就算聂霄不是他所杀,那也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摘了头颅,化作无头之鬼。
更为不利地是,杀人者白衣,仅仅只有洪炉秘境的修为,比聂霄足足低了一个境界,正常人听闻,都会觉得此事蹊跷,更何况是聂凌?
到时,聂凌甚至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是他暗中出手,帮助白衣越境杀人。
即便能自证清白,但他身为守山弟子,修为远远高于两人,有足够的能力阻止这一切,可这一切偏偏还是发生了,若说不是别有用心,还能有何故?
……
这守山弟子越想,心中便越是后怕,更后悔。
就因为自己一念之差,聂霄死了, 他也因此与一位风头正盛的亲传弟子结下了仇怨。
“万万不曾想到,我李嗣道的修行之路,会断送在你的手中!”
在短短地一瞬间,他又心念疾动,脑海中闪出无数应对之法。
譬如,将面前的少年斩杀,带着他的头颅,再去天墟峰,向聂凌说明情况,但聂凌未必会信他,反而更有加深对他的怀疑,显然不妥。
倘若放这少年离开,然后将一切罪责都推到这少年身上,或许可以,但这少年虽有些本事,又怎能摆脱聂凌的追杀?到时还是会东窗事发。
这一瞬,李嗣道有种黄泥巴掉进裤裆里,满身是嘴说不清的感觉。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办法了,他将心一横,就此打定主意。
相比之下,作为杀人者的白衣,则显得十分淡定冷静。
他依旧将那枚考核玉令亮出,问李嗣道,“现在,我可以进入山门,参加入宗考核了么?”
此话一出,李嗣道直接浑身一哆嗦,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白衣,问道:“你是不是心智不全?杀了人,还敢想着进入宗门,是不知道死字如何写么?”
白衣则不惧,望着他道:“我虽杀了人,但所杀之人并非太初弟子,太初宗门的规矩里,有杀人者不得参加考核这一条么?”
被白衣这般一问,李嗣道感觉自己脑子快要抽筋了,怒斥道:“还要我说多少遍,他兄长是聂凌,天墟峰的亲传弟子,你知道亲传弟子意味着什么吗?”
白衣也终于认真问道:“莫非亲传弟子,比宗门的规矩还大么,一言可定同门生死?”
他深知这考核玉令来之不易,因此不愿辜负梅三思的一番心意。
李嗣道听闻,没好气道:“你说得那是掌教,亲传弟子虽无法明着逾越宗门律令,但在律令之内,也有千百种方法对付你!”
听闻此话,白衣心中的疑虑也便彻底打消了。
“这般说来,这太初道宗也并不是他聂凌家的,既是如此,他进得,我亦进得,聂霄想杀我,所以我杀了他,若聂凌也对我起杀心,我亦如是!”
说罢,白衣便直接朝着山门内走去。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拿头撞南墙?用脚踩火坑?以颈拭刀锋?
这一刻,李嗣道有些怀疑人生,是这世道变了么?还是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勇?
杀了聂凌的胞弟,还非要出现在聂凌的眼皮子底下,是怕聂凌找不到?
还没入宗,区区洪炉秘境修为,竟然想着与亲传弟子较量,简直勇得一塌糊涂。
眼见白衣是铁了心,要去参加宗门考核,李嗣道也便追上去,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拦不住你,只是有些话要说清楚,人是你杀的,与我无关。”
白衣听闻,停住脚步,微微一笑:“你尽可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是我亲手所杀,与你无关。”
李嗣道这便有些放心了,随即道:“既是如此,你便只当今日没见过我,我会主动去刑罚殿领罚,便说我玩忽职守,未曾尽到镇守山门之责,如此虽有责罚,罪不至死,总好过与一位亲传弟子结下仇怨。”
白衣想了想,答应了他,而后继续朝着山门之中走去。
然而,未走几步,李嗣道便又叫住了他。
“又有何事?”白衣道。
李嗣道站在原地,提醒白衣道:“太初道宗禁令,同门不得相残,亲传弟子也不例外,所以,你最好能通过入门考核,而且要尽快,否则,你将不受这条禁令保护,而聂凌很快便会知晓此事,一旦找到你,随时都能杀你!”
李嗣道的良知,并未彻底泯灭,心中终究有些过意不去,方出此言。
在他看来,白衣唯有在聂凌找上他前,通过入门考核,方才会有那么一丝渺茫的生机。
白衣听出其中利害,却也记得答应李嗣道的事,因此在山门前,他未做任何回应,更不曾回头,而是径直地踏入了山门。
这等做法,李嗣道十分满意,随即他也定了定心神,回去大声质问山门前的一众人道:“我严重怀疑,方才在你们之中,有人暗中出手相助,否则那少年区区洪炉秘境,怎能杀得了青莲秘境的聂霄?都待在此地,莫要走动,待我回去禀报宗门,严查此事。”
说罢,他的身影便也就此消失了。
滞留山门之前的众人,自然不是傻子,李嗣道前脚消失,他们也纷纷作鸟兽状,四散逃走,偌大的山门前,变得空无一人,只剩聂霄的尸首摆在那里。
对于白衣而言,一如踏入山门,便如进入另一方世界,只是他如今并无心思去欣赏宗门的繁华。
那李嗣道的话,他显然听进去了,所以他用最快的速度,来到入宗的考核大殿。
若世事如棋,此时入宗便是一步险棋,毫无退路,想要活下去,便要在聂凌找到他之前,通过考核,成为聂凌的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