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露西亚快马加鞭。她提前空真几天,抢在空真前面,赶到了王都。
露西亚决定,就按照之前附身汉内斯的那招,故技重施。
露西亚找到了一件黑袍,罩在身上,挡住自己的脸,隐藏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就天天在前往王宫的必经之路上转悠。
就这么转悠两三天之后,空真一行人的车队,终于来到了。
露西亚从空真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装作体力不支,双腿一软,撞在空真的马上,跌倒在地。
空真立刻下马,伸出双手,扶起了露西亚。
就在露西亚接触到空真身体的一瞬间,露西亚就立刻附上了空真的身。
在空真的眼里,露西亚站起身,向他道了一声谢,之后就立刻匆匆忙忙地走掉了。
空真在向布森国王汇报完情况后,就返回了赫琳堡,开始养病了。毕竟他在莫丹利特的战场上,的确是受了重伤。
露西亚一开始的想法很简单。正好趁着空真现在身体大病未愈的时候,想办法把他给杀了,不就行了。
不。等一等。或许,还有更残忍的办法?
露西亚听到的消息就是,是空真杀了贡纳尔。
光是杀了空真,还不足以能解露西亚的恨。
必须要用一种更残忍的手段,让空真,永世不得超生才行。
要让空真,体会到自己的痛苦。
不光是空真他自己。他所爱的人,爱他的人,都要体会到这种痛苦才行!
露西亚突然想到了。
失忆药剂。阿奈莎提到过的。让人喝下去之后,就会失去记忆。
如果能够搞到这种药剂,让空真喝下。这样,空真就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了!
更重要的是。等空真变成一个废人之后,那些爱他的人,那些他爱的人,该多伤心啊!
这样一来,不仅空真他自己会痛苦。更重要的是,他身边的人,会和他一样,体会到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
就像自己现在,所体会的一样。
对,没错。这种手法,才够残忍。
想到这里,露西亚满意地笑了。
没错。光是杀死空真,远远不够。一定要用这种手法,才能让空真体会到永世的痛苦。
于是。在空真从莫丹利特归来,在赫琳堡的房间里养病的这一个月里。露西亚为了她的计划,也整整蛰伏了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空真都躺在他在赫琳堡的房间里,专心养病,没有出去。也没有人来看他。
这样的情况下,露西亚实在是憋闷。
露西亚想要从这个房间里出去,无非是两种办法。要么取消附身,用自己的身体,从房间里出去。要么就趁着空真和别人身体接触的时候,附身到别人的身上,把自己带出房间。
两种办法,都不可行。
露西亚不能简单地就取消附身。如果这样的话,在空真的眼里,他就会看到,自己的屋子里,凭空突然出现一个女人。
空真肯定要被吓一跳。那么露西亚自己的计划就失败了。
可是。空真在养病的时候,没有人来看他。接触不到别的人,露西亚也没办法通过附身的转移,逃出这个房间。
所以。就在空真养病的这一个多月里。露西亚和空真,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
也就是说。露西亚,和自己最恨的仇人,一直待在一间屋子里。持续了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露西亚想要,放弃自己所谓的什么失忆药剂的计划,干脆就把空真给杀了。
毕竟,自己最恨的仇人,就在自己的眼前啊。
太近了。近到自己,就附身在空真的身上。近到空真就在自己的眼前。
近到自己,可以盯着他看。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可以近距离地,观察他的模样。
这么近的距离,还不杀了他,还在等着什么?
但是露西亚没有。她没有现杀了空真。
露西亚在积蓄自己的仇恨。
露西亚发誓。一定要用失忆药剂,完成一次最完美的复仇。
仇恨,就像火山一样。越是积聚,等到真正喷发的时候,力量也就越是强大。
在这一个月里,露西亚也只是,附身在空真的身上。就这么附身着。附身在自己仇人的身上。
眼看着自己的仇人,就在自己眼前,但是却不能复仇。那种痛苦的感觉,就像是在做一个,狂热,但不和谐的梦。
梦中,痛苦间歇地,舔舐你的感官,抓伤你的大脑。
你却一点也不能反抗。
人生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
但是这些,露西亚都忍了下来。
她在等待复仇的机会。
终于有一天。一个月之后,空真受到一个叫芙诺的人的邀请,去到了卡莲的府中。
这个过程中,露西亚也还是附身在空真的身上。
附身在空真身上的露西亚,听到了卡莲的母亲茜尔沃对空真赞赏有加,甚至想要把卡莲许配给空真,不由对空真更加鄙视了。
身边围着这么多女孩,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到空真见到卡莲,和卡莲相谈甚欢的时候,露西亚对空真更加鄙视了,几乎燃起了怒火。
在莫丹利特的时候,露西亚就看见空真和这几个女孩,似乎关系都挺要好的。
好你个空真。喜新厌旧,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现在勾搭上了富贵人家的千金,就忘记了其他人,有意讨好人家是吧。
你果然和约德萨彭,汉内斯他们就是一类的渣人。
其实。但凡露西亚肯稍微花一点力气,对空真再了解一点,都不可能会得出这种离谱的结论。
只要露西亚肯再了解空真一点,她就能发现空真真,善的一面。
但是露西亚拒绝。
为什么?
对于未知与不解,我们大都会,怀有一种情绪。说得直白一点,就是恐惧。
这就使得在最开始,我们就会不自觉地,关闭了自己内心的心门。
看不懂,所以就请你走开。拒绝,排斥……这些看似无可厚非的行为,却暗藏危机。
但就像感情,分为“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一样。有些人,事,我们看待他们的时候,会或多或少的,受到各方面的主客观条件限制。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想要第一次接触时,就触及其本质内里,几乎是不可能的。
直达本质的理解,需要第二次、第三次……甚或是更多次。
“一见钟情”式的桥段,太需要完美的条件了。天时,地利,人和,缺一样都无法成行。所以这种情况的爱情,一般只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之中。现实生活中,还是日久生情居多。
对于新生的事物,也像遇见爱情一样,需要日久才能生情。
人的本性,就是心口不一,言行不一的。嘴上说着欢迎创新,期待颠覆,但在真正遇到新事物的时候,却往往条件反射似的躲闪逃避,不想,更不愿意接受。
长期从事某项心理活动,就会自然地,形成一种思维状态,固化一种思维方向,投影一种思维反射,僵化一种思维定式。受固有思维的限制下,我们终究对创新和颠覆,以及不理解的新东西,缺少一定的宽容与包容。
时代对创新者或者颠覆者,从来都是残酷的。敢于第一个尝试的人,他们的命运毫无二致,最后都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成功了,你就是开拓者、先驱。失败了,你就会被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寂寂无名,甚至被污蔑为“疯子”,“傻子”……
这就是为什么,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不肯拆掉自己思维的墙。
露西亚自然也不肯拆掉自己思维的墙。
与其说她是糊涂,不如说她是在故意糊涂。毕竟,拆掉自己思维的墙,重新认识空真,这是一件很费神的事。而想也不想,直接把空真认定为一个渣人,就容易的多。
这样的本质是,懒惰。懒惰也是人类的天性。
给你点教训瞧瞧。露西亚想。
正当空真和卡莲交谈正欢的时候,空真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疼。
疼得他几乎瘫倒在地上。
露西亚使用了魅惑。
花心大萝卜。我来治治你!
在空真的眼前,凸显了一道白光。白光中,似乎有个女人的身影。
空真头疼得更加越来越剧烈了。他模模糊糊看到,一片白光中,有一个女人,仇视着他。
露西亚死死地盯住空真,不断地在重复着一个词。
复仇。
“空真?空真!”
卡莲抱着瘫软的空真,害怕极了,直呼他的名字。
露西亚害怕卡莲看出些什么端倪,以至于破坏了自己的整盘计划。此时也就只好暗暗地收了手。
虽然很不甘心,但露西亚也只好先止住了自己的魅惑,暂时放过这个空真。
以后再收拾你。
露西亚决定,先去阿奈莎那里,拿到失忆药剂,然后再来好好教训空真。
露西亚当然不能以自己的形象去找阿奈莎。也就只好故技重施了。
先附上汉内斯的身吧。
借着空真来到外界的机会,露西亚也终于出了赫琳堡,在人类王国里肆意游荡。
尽管费劲周折,但露西亚还是凭借自己的美色,一路魅惑,混进来了汉内斯家的宅邸。
当汉内斯看见露西亚的时候,他简直喜极而泣了。
由于之前被魅惑和附身留下的后,留下的后遗症。即使后来露西亚离开了汉内斯,汉内斯还是会对露西亚陷入一种,深深的迷恋中。
而当时,露西亚离开汉内斯之后。由于一下子失去了露西亚,汉内斯有一种,恍然之下,与世界交臂失之的感觉。
汉内斯开始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如今的汉内斯,脸色苍白,形容枯稿,瘦到尖嘴猴腮。
原来他身上那种,独属于贵公子的精气神,如今已经荡然无存了。
特别是他的双眼睛,都已经深深地凹进了眼眶里面。
但是,汉内斯一看见露西亚时。他那干枯的眼神,一下子竟然冒出了光。
“露西亚,你,你,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呢……”
露西亚厌恶地看着汉内斯。
露西亚知道,汉内斯对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爱情。汉内斯现在的反应,只不过是露西亚对他下了魅惑和附身之后,留下了后遗症。
露西亚对于汉内斯,有一种生理性的厌恶。
这就好比,在人类的天性中,往往就会讨厌毒蛇。倒不是因为,在很多寓言和传说中,毒蛇往往是邪恶死亡的象征。实际原因是,在远古的时,毒蛇对人类,造成了很严重的伤害。
人类为了生存,渐渐产生了一种意识,就是要躲避毒蛇。所以,人类对毒蛇,往往会有一种生理性的厌恶。
而露西亚也是如此。在她成长的经历中,遇到了太多,类似于约德萨彭这样的人。他们如同毒蛇,猛兽,洪水,深深地伤害过露西亚。
而汉内斯就跟约德萨彭他们,是一类人。
他们这些坏人,对露西亚造成了太多太多的伤害。露西亚恨他们,恨到骨子里面。
露西亚没有给汉内斯废话的机会。她直接附身了汉内斯。
露西亚把汉内斯,当成了一个提线木偶,一个傀儡。露西亚操控着没有灵魂的汉内斯,来到了赫琳堡。
阿奈莎见到了汉内斯之后,又是上演了一出,跟刚才差不多的戏码。“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阿奈莎冲上前去,紧紧地拥抱了汉内斯。
阿奈莎含着泪水说:“这么长时间,你去哪儿了?怎么拿走了药剂之后,就再也没有再来见我……”
“我去你的家里找过你。但是你们家门口的守卫,完全不让我进去……”
“我真的太想你了……”
露西亚没工夫听阿奈莎废话。她直截了当地对阿奈莎说:“之前我有些事儿,所以没来见你……废话少叙了。我现在急需失忆药剂,就是你之前提到的。你能帮我做一做吗?”
小别胜新婚。阿奈莎离别了汉内斯这么久,这时候汉内斯猛地回来。阿奈莎听到汉内斯提要求,肯定什么都会满足他的。
别说是要失忆药剂了,就算是汉内斯要天上的月亮,阿奈莎都愿意想尽办法,摘下来给他。
“好啊,好啊……”
简直是带着一种讨好的姿态。阿奈莎立刻开始调配药剂。
坩埚,天平,镊子……各种各样的器材准备好。阿奈莎开始工作了。
为了能够尽早满足汉内斯的要求,阿奈莎工作得,是如此地忘我。
阿奈莎不过是个小女孩。她憧憬着那些所谓的,浪漫的时光。比如,干一会儿活,就要回头看看汉内斯。而汉内斯呢,也会朝阿奈莎笑笑。
在这种环境之下,仿佛,连空气都是粉红色的。
而现实却是,阿奈莎在工作台前,忙忙碌碌。汉内斯站在她身后,冷眼看着她。
阿奈莎哪里还像个女孩呢,简直就是个,每日为了家计操心的妇人了。
露西亚站在一旁,看着阿奈莎忙碌的背影。
她开始有点,陷入了一种怀疑。
约德萨彭对自己的爱,本质是一种欺骗。汉内斯对阿奈莎的爱,本质是一种欺骗。自己对汉内斯的爱,本质是一种欺骗。
大家好像,都在忙着骗来骗去。
这世上,真的还有真实的感情吗?
或者是,人们都只是在互相欺骗?
而且,人们还沉迷于其中,对这种欺骗,很是享受?
世上真的还有爱情吗?
过了很久,很久,很久。
“药剂快要好了。”阿奈莎说。
上次配置化形药剂的时候,露西亚尚且不是那么心急,甚至能在药剂房的沙发上,美美地睡上一觉。
这次。由于露西亚内心焦急万分,所以别说睡觉,她甚至全程,都没有坐下过。不是站在阿奈莎身后,就是在药剂房里来回踱步。
“这么快就好了?”露西亚有点惊讶。这次配置药剂的时间,比上次要少得多。
阿奈莎解释说:“经过上次配置化形药剂的练习之后,我现在很有经验了。很多步骤都快了一些。”
露西亚凑到前面去看。果然,坩埚的药水像是要好了。
坩埚里的药剂,呈现出一种淡淡的沉黄色。就像是,被装在罐子里的蜂蜜。
露西亚谨慎地闻了闻味道。药剂有些一种淡紫色的清香。像是一种,被提炼过的紫罗兰的颜色。
这种紫罗兰式的清香,不由让露西亚想到了,以前自己从约德萨彭那里,收到过的情书。
约德萨彭在和露西亚交往的时候,隔三差五,就要给露西亚写上一封情书。那些情书,送过来的时候,总是有着一阵,淡淡的,紫罗兰的清香。就和现在的这种味道一模一样。
露西亚每次收到约德萨彭的情书,总是欢喜得不得了。她总是要,把自己的脸埋在情书的纸张上,好好品味那种味道,吸上半天。仿佛这样,就是沉浸约德萨彭的怀抱里了。
更重要的是。露西亚注意到,约德萨彭送来的每一封情书上面,纸张上总有些地方,模模糊糊的,看似沾过水,起了折皱。
说来也好笑。那时候的露西亚年少无知,还以为约德萨彭在写情书的时候,流下了眼泪水呢。
现在想想,不过是情场老手惯用的一个小花招。写情书的时候,往纸张上面滴一点水,冒充眼泪。
说起情场老手,露西亚突然想起来。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假如米莉安这时候,突然回来了怎么办呢?米莉安这个情场老手,立刻就可以识破自己的诡计。
露西亚忙问阿奈莎:“米莉安不会突然回来吧?”
阿奈莎说:“你放心,暂时不会的。米莉安现在,正在接受调查的呢?”
“调查?什么调查?”露西亚问。
“你不知道吗?”阿奈莎说。
“之前那件事,闹得挺大的呀。”
“一个多月之前,在王都这里,举行了灵顿杯的比赛。谁能想到,一个哥布林巫师竟然混入了王都,参加了灵顿杯!”
“后来在调查的时候,大家都很奇怪。一个哥布林巫师,到底是逃脱审查,大摇大摆地走进灵顿杯角斗场的?”
“联系到,巫师哥布林一开始能够变成格斗者奥加的模样,后来才逐渐现出了原形,大家猜测,他很有可能是服用了化形药剂,变换了自己的外貌呢。”
“但是,化形药剂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搞到的小东西。那可是超高级的药剂。他一个哥布林巫师,能从哪里获得?”
“就目前我们人类王国掌握的情报来看,魔族现在,应该没有什么像样的药剂师。所以,巫师哥布林的化形药剂,不太可能是他们魔族自己调配出来的。应该是从人类王国这里获取的。”
“现在,人类王国里,也是极度缺少药剂师的。你看整个赫琳堡里,甚至也只有一个药剂师,就是皇家药剂师米莉安。”
“所以,理所当然地,有人在怀疑,是不是贡纳尔从米莉安那里偷到了化形药剂。甚至还有人谣传,米莉安是个叛徒,是她主动把化形药剂给了贡纳尔。”
“这会儿,米莉安她正在康索探那里,接受调查呢。所以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你就放心好了。”
一边说着,阿奈莎一边干着活。
她把调配好的失忆药剂,从坩埚里,倒到了瓶子里。
阿奈莎有些愤愤不平地说:“你说,康索探的那帮人是不是傻子?米莉安怎么可能是叛徒呢?”
“虽然,我一直对于我的导师米莉安有些意见。但是我也知道,米莉安导师是一个极富有正义感,很善良的人。”
“我曾经听说过。当年,米莉安可是排除万难,主动去往前线,参加了威弗利德战争。在战场上,救死扶伤,拯救了无数人的性命。这样一个富有正义感的人,怎么可能会去当叛徒呢?”
“而且。在灵顿杯决赛的时候,贡纳尔放出的那种毒雾,不仅毒伤了空真,还毒伤了无数,在场的无辜的平民百姓。眼看无数人就要因为毒雾死去,米莉安主动站了出来。她竭尽全力,配置了解药,救活了无数的人。”
“要是没有米莉安,该有多少人,要被贡纳尔的毒雾毒死啊。死伤的人数肯定会不计其数。”
“米莉安明明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却还被人怀疑是间谍。真是没天理了……”
阿奈莎一边发牢骚,一边终于把失忆药剂完成了。
她拿起失忆药剂的瓶子,伸出手,准备递给露西亚。
阿奈莎说:“不过,说来也真的奇怪。你说,那个该死的巫师哥布林,到底是从哪里搞来化形药剂的呢?”
突然。就在这一刻。
阿奈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
她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紧紧地把药剂瓶子,攥在自己的手里。
露西亚不明所以。她向前一步,伸手想拿过药剂瓶子。
但是,阿奈莎更是又向后退了一大步。
阿奈莎有些惊恐地,看着露西亚。
像是在看一个什么,不认识的人一样。
阿奈莎问:“汉,汉内斯。难,难不成,那个巫师哥布林的化形药剂,是你给他的……”
露西亚不想和阿奈莎纠缠。她操控着汉内斯,装出一副和蔼的样子,好言细语地说。
“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是我给的呢……快别说,赶紧把失忆药剂给我吧,我有急用。”
此时,阿奈莎却更加惊恐了。
阿奈莎的目光,由刚才被迷惑似的,一种游离,涣散。变成了现在的,聚合在了一起的,一种坚定。
阿奈莎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现在,猛地被惊醒了一样。
她退到实验台前,紧紧地把瓶子,护在自己的怀里,怎么也不肯撒手。
“汉内斯,你回答我!上次我给你做的化形药剂,你到底用在了哪里?”
露西亚骗阿奈莎说:“哎呀,你说那个呀……我还没有来得及用呢,还放在家里呢。……”
阿奈莎死死地盯住露西亚。
此时,阿奈莎像是清醒过来一样。她逼问:“那既然,上次的化形药剂你还没有用,还放在家里,那你就把它从家里带来,给我看看。”
“这是干什么?”露西亚继续装糊涂。
露西亚已经有些吞吞吐吐的了。
“你难不成不相信我吗?我可是你的爱人哦。”
爱人。
这个词,真的太重了。
真正经历过世事的人都会知道。“爱人”这个词,所代表的,并不仅仅是一种社会关系那么简单。它更代表的,更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心灵上的慰藉。
这个词表面上,是一种感情关系。实际上背后代表的,是一种责任。一种必须要承担的义务,和风险。
阿奈莎明显也犹豫了。
是啊。汉内斯是自己的爱人,自己怎么能不相信他呢?
自己不相信,汉内斯还能相信谁呢?
露西亚看阿奈莎动摇,更是趁热打铁。
“别多想了,阿奈莎。赶紧把失忆药剂给我吧。我还有事呢。”
阿奈莎眼看就要被说服了。
她颤抖着手,把原本紧紧攥在手里的那一瓶失忆药剂,眼看就要给了露西亚。
露西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瓶失忆药剂。
太好了,太好了。
一定要拿到它!只要有了失忆药剂,空真就死定了!贡纳尔的仇,终于可以得报了!
看着眼前这个畏畏缩缩的,阿奈莎,露西亚不由窃笑。
世界上最大的悲哀,不是坏人的嚣张,而是好人的过度沉默。
露西亚自己,就经历过这种情况。因此,她比谁都清楚。
像阿奈莎这种孩子,长期得不到爱的滋润。因此,在她的性格中,潜移默化地,有了一种“讨好”型的人格。
只要谁给了她“爱”,阿奈莎就会为了那个人,付出一切。
这种讨好型的人格,真是病态到了极点。
但也真实到了极点。
而这,正好可以被露西亚所利用。
像阿奈莎这样的人,的确是好人。
但是,是全无用处的好人。
他们就像待宰的羔羊一样。待在旁边,一声不吭。
屠夫拿着屠刀,一只一只地,宰杀着他们的同类。
而他们呢。不仅不反抗,还自觉地,排成一字纵队。就像是欢迎屠夫的到来一样。
屠夫是那样的狰狞。屠刀是那样的痛快。
一刀,两刀,三刀……
一只,两只,三只……
他们前面的前辈,就这么一只一只地,倒在了被屠夫的刀下。
不是在被杀死,就是在被杀死的路上。
而他们呢。他们做了什么吗?
不。什么也没有做。
他们就在一旁,干等着。什么也不做。
甚至有意。他们觉得,屠夫屠杀的那些画面,很是血腥。所以,就会有意地,把头低下来,不看。
就跟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一样。看不见,就是不存在。
即使他们前辈的血,一点一点地,从屠夫的刀下,一直流淌。流淌成了一条小溪。即使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他们还是装作看不见。低下头,专心吃草。
偶尔也许,会有一两只。他们猛地被血腥的气味惊醒了,敢于抬头,看一看世界了。敢于叫一两声了。
但是。叫过以后,他很快又会低下去,静静地吃草了。
整片羊群,像是睡着了。
他们漠不关心被宰杀的同类,只关心自己有没有草吃。
直到屠夫的利刀,砍在他们自己身上的时候。他们才有一点点的惊觉。
直到那个时候,他们才感觉到了一点点的痛楚。
可是。还没来得及叫喊出来,刀就已经砍到了他们的脖子上。
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发生,就已经死了。
阿奈莎就是这样的一只羊。
一只善良,但是毫无用处的羊。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很多,这样善良,但是毫无用处的羊。
同时。这个世界上,也有很多的屠夫。
望着阿奈莎颤抖着,即将递过来的失忆药剂,露西亚兴奋到了极点。
她甚至忍不住伸出手,想要直接抢过来。
只要拿到那个失忆药剂,空真的人生,就将彻底改变。
眼看着就要拿出了失忆药剂。
阿奈莎突然,又停下来了。
阿奈莎抬起头,看着露西亚。
这一次,阿奈莎的目光,却是如此的坚定。没有了任何犹豫的神色,没有了任何的惊恐。
“汉内斯,你跟我说实话。上次的化形药剂,就是你给贡纳尔的,对不对?”
露西亚还没来得及回应,阿奈莎就继续说。
“如果是米莉安配置的化形药剂,效果持续的时间,就算没有一整天,至少也要有大半天。灵顿杯比赛的时候,我虽然没有去现场,但是,我听过康索探的人们,对于当时现场的描述。”
“在对战的时候,那个巫师哥布林,甚至连一场战斗都没有结束,就已经显出了原形。也就是说,他喝下的化形药剂,虽然有用,但是药效很短。那明显就是我的作品。”
露西亚有些哑口无言了。
眼看露西亚无法反驳,阿奈莎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阿奈莎流下了眼泪。
直到这个时候,阿奈莎还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她不敢相信,自己深爱的男人,居然会是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汉内斯,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呀……你到底为什么要把化形药剂,送给那个贡纳尔呢……到底为什么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怎么能把化形药剂给那个哥布林,让他长驱直入地进入王都呢?这差点把整个王都的平民百姓全部害死啊……”
露西亚真的失去了耐心。一直以来,在露西亚的眼里,像汉内斯阿奈莎这种人,不过就是一两个幼稚的小朋友。拿出一两块糖果哄骗哄骗他们,也就可以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像牛马一样,跟着自己后面走。
结果现在,这些牛马竟然不听从自己这个牧羊人的指挥,想要开始反抗了。
“你这个贱女人!你管我做什么!”
露西亚操纵着汉内斯的身体,扑向阿奈莎。就像一只饿极了的老狼,扑向熟睡的婴儿。
阿奈莎吓得大叫:“天神啊!可怜可怜我吧!”
露西亚凶狠地叫道:“拿过来!拿过来!”
露西亚撕扯着阿奈莎,想要拿到失忆药剂。
什么脸面,什么情面,全都不要了!一定要拿到失忆药剂!
汉内斯的身体,毕竟是一个大男人。而阿奈莎,不过是一个小女子罢了。阿奈莎怎么可能抢得过汉内斯呢?
尽管如此,阿奈莎还是死死地抱住怀里的失忆药剂,死不撒手。
“停下,停下!这不是你的!”阿奈莎哭到。
“不是我的?”露西亚更怒了。
她开始对阿奈莎推推搡搡的。
“不是我的?不是我的?你竟敢说不是我的?”
“你忘了你在谈恋爱的时候,跟我说过些什么吗?你不是经常跟我说,你整个人都属于我吗?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了,怎么可能连这一瓶小小的药剂都不是我的?”
“给我拿过来,别反抗了!”
拉拉扯扯之间,露西亚把阿奈莎逼到了实验台前。然后,把阿奈莎顶在实验台上,双膝顶住她,让阿奈莎不能动弹。
阿奈莎拼命反抗,脸憋得通红。但是,没有什么用。
露西亚一直注视着失忆药剂瓶子。她眼里能看到的,也只有这个瓶子。
露西亚用力,硬是掰开了阿奈莎的手。
“啊。”阿奈莎疼得叫。
露西亚趁机一步上前,一把抢走了失忆药剂。
“不错,不错!”露西亚嚷嚷。
“失忆药剂!到手了!”露西亚叫出声。
阿奈莎因为疼痛,留下了眼泪。
看见露西亚要拿走失忆药剂了,阿奈莎连忙扑去。
“亲爱的!”阿奈莎大叫。
她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而且用跪步,扑到露西亚的跟前。
阿奈莎举起双手,说,“汉内斯!看在我们的爱情的面子上,看在我对你的爱的面子上,看在您将得到永远拯救的面上,看在我这条小命的面上,求您别碰这只药剂了!它,它,它……它既不属于您,也不属于我……”
“它更像是,冥冥之中,赠与我的一个礼物……”
“它不应该被属于某一个人,更不应该被拿来作恶……我有责任,把这瓶失忆药剂,原封不动地处理掉。”
“你在说什么胡话!”露西亚不耐烦地说。
“既然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东西!现在你把它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东西了!”
“汉内斯,您别弄坏它……否则我就没脸见人了。汉内斯,你听见了吗?”阿奈莎哭喊。
“汉内斯,行行好吧!”阿奈莎说。
不知不觉中,阿奈莎对汉内斯的称呼,从“你”,变成了“您”。一种屈从的感觉扑面而来了。
而露西亚的反应呢?
听到这些求情的话,露西亚只是古怪地笑。
让我同情你,可以。让我做出行动去帮助你,免谈。
眼看言语不成,阿奈莎只好另做行动。
“汉内斯……”阿奈莎抓起手边的一把小刀。那是做药剂实验的工具。
“怎么样,”露西亚冷笑一声,冷冷地问道。
“你准备用这把小刀,把我杀了?”露西亚不屑。
一把做实验用的小刀,能有多大的威力?
“汉内斯,要是您拿走,哪怕一丁点儿失忆药剂。我就用这把刀子,捅穿我自己的胸膛!”
原来。直到此时,阿奈莎选择的都不是毁灭别人,而是自我毁灭。
“灵顿杯决赛,您已经伤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了。现在,您还要逼死我吗?好吧,您如果拿走了失忆药剂,我就伤害我自己。”阿奈莎说。
露西亚拿着失忆药剂,看看女儿。
也许是连日的相处,真的有了哪怕是一些的感情。露西亚一时还真有些不敢立刻离开,怕阿奈莎自尽。
“你真会自杀,阿奈莎?”露西亚问。
“我会的。”阿奈莎回答。
“我说到,就会做到。”阿奈莎说。
露西亚看看失忆药剂,又看看阿奈莎。
“行了,孩子。咱们不必为一瓶药剂,弄得伤和气……拿去吧……”
露西亚说。她把失忆药剂放到一边的桌子上。
“你,阿奈莎,快过来,来我的怀里……好了,亲爱的……”
露西亚招招手,想让阿奈莎过来,和自己拥抱。
“没什么的,都过去了。我们讲和了。不是吗,亲爱的?不用再攥着那把小刀了,把刀放下吧。啊!哎,好了,好了,亲爱的。嗨,打起精神来呀。”
“过来吧,亲爱的阿奈莎。让我亲一下。我当然爱你。只要你愿意,就把失忆药剂还给你好了。你可千万不能死,得长命百岁啊。哎,你听我说啊。”
“天啊,汉内斯。您之前怎么能这么凶狠,这样对待您的爱人呢!”缓过一口气的阿奈莎有气无力地说。
“以后不会了,不会了。”露西亚叫道。
“你看吧,可怜的阿奈莎。”
阿奈莎指着放在桌子上的失忆药剂。
“看,阿奈莎,看。我已经放下了。还给你。行了,高兴起来吧,阿奈莎。你要什么有什么。要不然,现在我们再出去约会,嗯?”
阿奈莎惊讶万分。
“现在?不用了,汉内斯。我只需要您的心。”
“哎,这就对啦。”一边说着这话,露西亚的眼神,却不住地,在看着失忆药剂。
“可怜的阿奈莎,”露西亚说,“你不知道我多爱你。”
露西亚操控着汉内斯,展开双臂。
阿奈莎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迎上前。
阿奈莎把手里的小刀,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和失忆药剂放在一起。
阿奈莎走进了汉内斯的怀抱,和汉内斯搂在了一起。
阿奈莎踮起脚,亲了一亲汉内斯的脸颊。
“哦!吵过一架之后,我们的感情终于又和好如初了啊!你看,咱们现在又一条心了。”
露西亚也趁势摸摸阿奈莎的脑袋,安抚她。
“别怕了,阿奈莎。我再也不干这些事了。永远不了。”
正当阿奈莎惊魂已定,沉浸在汉内斯的怀抱里的时候,突然。
露西亚一把,把阿奈莎给狠狠地推到在地。趁阿奈莎还没反应过来,就把一旁的桌子上的失忆药剂和小刀,全都收走了。
阿奈莎被推倒,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露西亚站着,俯视着倒在地上的阿奈莎。
露西亚的影子,黑漆漆的一片,压在了阿奈莎的身上。
“你这没用的女人!”露西亚满是轻蔑。
露西亚得意地晃动着手中的瓶子。
“这是什么?哼!”露西亚叫嚣。
“失忆药剂!是失忆药剂!”露西亚说。
“好漂亮的药剂啊!啊!总算是被我拿到手了……这交易上算啊,阿奈莎!你真是我的女朋友,我承认!”
阿奈莎手脚都在哆嗦。
“你看。无论你怎么阻止我,到了最后,我不还是拿到了吗?”露西亚俯视这倒在地上的阿奈莎。
“别,别这样啊……”阿奈莎哆哆嗦嗦地说。
是的。善良的阿奈莎被骗了。
在露西亚眼里,更重要的,当然是贡纳尔了。阿奈莎哪里能比得上贡纳尔呢。
露西亚的善良,终究还是有限的。能够让阿奈莎不死,就已经是露西亚能给予的最大的善良了。
你可以说,露西亚是卑劣的。然而,卑劣,本就是露西亚保护自己的方式。
卑劣总是可以安抚卑劣。如果做不到,还可以寻求别的东西,来把自己填的丰满。总之,一定可以把自己保护起来。
阿奈莎还太年轻。她不明白,这世上充满了悲剧式的绊脚石。
阿奈莎此时,就被卑劣绊了一脚。
本性善良的人都晚熟。并且,都是被劣人催熟的。后来即使开窍了,但仍然保持善良与赤诚。
不断寻找同类,最后变成最孤独的一个人。
露西亚在喧嚣的人群中狂舞,以确认自己的存在。而阿奈莎则习惯层层包裹住内心,让自己免受伤痛。
“这是一件神圣的东西……不应该,不应该被你拿来去做坏事……”
阿奈莎倒在地上,可怜兮兮地说。
一切如一场龙飓风,变化得太快。阿奈莎有些反应不过来,像是做了一场梦。
“得!得!得!”露西亚毫不客气地打断阿奈莎。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和你这个土气的乡下女人恋爱的?拿走了我的时间,你当然得补偿补偿我呀。”
既然已经拿到了想要的,露西亚也就没有必要再装了。
“汉内斯……?”
阿奈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没听清吗,嗯?”露西亚毫不客气地嘲笑阿奈莎。
“我说,”露西亚冷冷地说。
“从最早一开始,我就是为了这瓶药剂,才和你恋爱的!”
瘫倒在地上的阿奈莎,完完全全地呆住了。
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活下去,本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每个人都累,只不过大家的心态不一样。有的人选择了颓丧,有的人选择了粉饰太平。
但都是一样的孤独。
因为是人类,所以会孤独。
因此,人们活在世上,必须要有一个精神的寄托。
阿奈莎是选择了颓丧的人。颓丧的人,往往还容易偏执。或者说,是下意识的逃避?把一切不好的现状,原因都归结到别人身上。
就算自己知道是无理取闹,但是这么闹一下,就好像自己心里也能舒服一点。
越是阿奈莎这样的人,就越是需要精神的寄托。
而爱情,就是阿奈莎精神的寄托。
她把自己对汉内斯的爱,当成了一种寄托。
因此,她能够活了下来。快乐地活着。
可现在呢?
面对这被撕破的真相,阿奈莎能怎么办呢?
露西亚以为,阿奈莎现在,一定会哭泣,尖叫。
阿奈莎也认为。现在,知道了真相的自己,一定会哭泣,尖叫。
但是阿奈莎没有。
她不仅没有哭,还擦干了先前因为疼痛而留下的泪水。
一个人,就算直面了世上所有被剪开的虚假,他心里,也是期待能遇到一丝美好的。
因为心还没有死。
但是。现在的阿奈莎,她的心,已经彻底死了。
她根本麻木到没力气,也漠然到不乐意,再去怀有任何希望了。
看着倒在地上,沉默不语的阿奈莎,露西亚一阵不屑。
她把失忆药剂在阿奈莎的眼前晃了晃,就转身要走。
瘫倒在身后的阿奈莎阴沉着脸,沉默不语。
已经要结束了吗?
只闻新人笑,谁听旧人哭?
露西亚眼看就要离开药剂房。
“等等!你等等!”
身后传来一句声音。
阿奈莎爬了起来。
她站了起来。
是她喊的。
露西亚转过头。
“怎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露西亚饶有兴致。
在露西亚眼里,阿奈莎不过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但是羔羊已经长大了。
她长出了犄角。
在被露西亚推倒的那一刹那。在得知了真相的那一刹那。阿奈莎差点昏死过去。
那一刹那,阿奈莎感觉,自己的眼晴被蒙住了。旋转的黑暗飘浮着,包围了她。滚滚而来思绪犹如黑色的浊流。
阿奈莎自暴自弃式的,躺在一条大河干枯的河床上。浑身松弛,百无聊赖。远处,似乎是有滚滚洪水,从远山奔泻而来。阿奈莎能感觉到。激流逼近了。
但是,阿奈莎却并不想爬起来。她的心已经死了。
爬,没有意志。逃,没有力气。
她就这么昏昏沉沉地躺着,渴望死去。
有些话,该悄声倾吐出来。但她却又无力去表达它们。
阿奈莎也只好在心中无言地祈祷。像生命的脉搏似的,在内心搏动。在她没有阳光的内心往复徘徊。
她对曾经爱恋的汉内斯怀念至极。她想对活在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温柔体贴,目光和煦的那个汉内斯说:“求你不要远离我。因为急难临近了,除了你,没有人会帮助我。”
可是现在,急难确实近了。而阿奈莎唯一的希望,汉内斯,也没有去帮助她。
此情此景。阿奈莎没有合上双手祈祷,没有屈膝,也没有张嘴。
她意识到,自己的生活,一直是十分孤单的。爱情己逝,希望已灭。信心受了致命的一击。整个悲观的想法,犹如一个色彩单调的块状物,在阿奈莎头顶,有力地大幅度摆动。
这种痛苦,不堪描述。犹如洪水灌进了灵魂,陷入了无处立足的泥淖,坠进了无边的深渊,被激流淹没了。
在阿奈莎快要被洪流淹死的时候,她看到了什么?
天使如同火焰般坠落,海岸咆哮着雷声,燃烧着海兽的火焰。
这是哪里?天堂还是地狱?
而就在这或生或死之间。阿奈莎的心中,一种不同的价值观,却在萌发。
真实的成长,是困惑中带有一丝醒悟。是心里悄悄地结下了一层绵绵的冰。是总有一天,学会把眼泪往心里流。
有人说,一滴葡萄酒,无论如何,都回不到最初的葡萄。
但是,在恍然之间。阿奈莎却渐渐领悟到。如果是凤凰的话,无论多少次,都会涅槃。
即使是凤凰燃烧过的余烬,也要把它收起来,归拢来。在一个新的环境下,奋力让它再涅槃。
这个世界不完美。以精神角度来看,它甚至堪称一片荒原。破败、迷乱、物欲横流。太多人将欲望伪装成梦想,将野兽本能误当成内心的呼唤。
阿奈莎何尝不是这样呢。曾经她是那样的无知,把爱情,当做唯一的救赎。无知者是最不自由的,因为他要面对的是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
身体的自由,经济的自由,都不是真正的自由。自由的保证,是知识,良心与尊严。
能看清欲望和理想,并用坚强的精神意志,掌控自己的人生大局。这是何等强大的精神力量?
不被本能和外部诱惑掌控,才可以全力追逐自己心中的最重要之物。
阿奈莎全都明白了。
人可生如蚁,而美如神。
“你站住。”
阿奈莎爬起来,对露西亚说。
阿奈莎的声音,是那样的掷地有声,从容不迫。
“把药剂还回来。”阿奈莎说。
“凭什么?”露西亚一手拿着药剂,一手拿着小刀,问。
阿奈莎的脸颊和嘴唇,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
她就是用那苍白的嘴唇,断断续续地说。
“曾经,我只关心我自己。愈是孤单,就愈是没有朋友,就愈是无助。但现在我却彻底明白了。越是无助,就愈是要自尊。”
“我会敬畏心中的道德和头顶的天空。遵守它们,敬畏它们。即使我的肉体,我的灵魂,因为它们过于严厉和苛刻,想要抗拒的话,我也不能将它们破坏。”
露西亚大叫:“你在念叨一些什么?你疯了吗?”
“我疯了!”阿奈莎叫得比露西亚还响。
“我疯得可厉害啦!我的血管里燃烧着火,我的心跳快得难以计数……我是疯了!”
“但是此刻!疯了的我,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我不是别人的附属品。我不是需要爱情才能活下去的人。我是一个独立的人。”
阿奈莎终于觉醒了。
她抱着决心,巍然不动地站在露西亚面前。
这番话,可彻底把露西亚给惹恼了。
在露西亚看来,阿奈莎不过是自己的猎物。现在,猎物竟然敢反抗猎人?
而且。阿奈莎的这番高论,在露西亚听来,格外刺耳。毕竟,露西亚还是那种传统的,会依附于男人的女人。
这是魅魔的天性,不是单单的露西亚的错。但是在露西亚听来,阿奈莎就是有意在讽刺自己。
露西亚攥紧失忆药剂,紧握着小刀,向阿奈莎扑来。
“贱人!让我给你点颜色看看!”
阿奈莎不但没躲,反而勇敢地迎上去。
现在的情况,不是猎人对猎物,而是猎人对猎人。
两人缠斗在一起。
阿奈莎使用的是汉内斯的身体。凭借着男性身体的优势,露西亚一开始占了上风。她用小刀在阿奈莎的脸上接连划了几刀。
阿奈莎表现出惊人的毅力。她忍住了疼痛,奋力从露西亚手中,夺回了药剂。
“不好!”露西亚暗叫。
露西亚挥舞着小刀。
“把失忆药剂给我!给我!”露西亚喊叫。
阿奈莎看着手中的药剂。
“一切都是因为你啊……”阿奈莎呐呐自语。
“不……不仅仅是因为药剂……实际上,是因为,我……”阿奈莎自顾自地说着。
“你在干什么呢!”露西亚喊道。
“把药剂给我啊!你想干什么!”
阿奈莎看着手中的药剂。
“要结束这一切,就不仅仅是要毁掉这瓶药剂。”阿奈莎自言自语。
“还必须毁掉,能够制造这瓶药剂的人。”
露西亚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你要干什么?”露西亚朝阿奈莎大喊。
阿奈莎做出了一副下定决心的表情。
“我是一个罪孽深重的人。因为我之前的无知,导致了灵顿杯角斗场上,那么多无辜的观众受伤,甚至是死亡。现在因为我,差点,又有一个人要失去他的记忆……”
“想要终结这一切,仅仅毁掉这瓶药剂是不够的。必须,要毁掉我自己。”
“必须终结这一切。”
露西亚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她吓得浑身冰冷。
“别,别!阿奈莎,别!”露西亚慌忙阻止。
来不及了。
阿奈莎抓起失忆药剂的瓶子,打开瓶塞,一仰头。
她把整瓶失忆药剂,全部都喝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