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个小家伙，连行礼都忘了？”
炎帝虽是在责怪，却没有一丝怒火，就像是年事已高的老人责怪自己的孙子，看似苛责其实却是宠溺。
秦正二人这才回神，正准备行礼时，却又被炎帝打断。
“罢了，今天就不必了。”
“今天就当是我们一家人见个面。”
一家人？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还能有几分温情。
可从炎帝口中说出，就只剩无尽的诡异。
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不是孤家寡人？终其一生只是为了手中权力，眼里哪有半分亲情。
可这句话偏偏就从炎帝口中说出了。
古怪，实在是古怪。
秦正拿捏不准炎帝的想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和季宁儿并肩坐下。
炎帝首先看向季宁儿。
“京都第一才女，果然名副其实，这窈窕淑女的气质，当真是君子好逑。”
闻言，秦正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不是《关雎》吗？
炎帝也读过自己写的诗集了？
“陛下谬赞，臣女不甚惶恐。”
“无妨，实话罢了。”
“你实话实说，朕把你许配给正儿，你可有怨言？”
炎帝眉目慈祥，似乎真的在考虑二人的婚事。
他淡定自若，可对面的小夫妻却坐立难安，这分明就是个送命题。
季宁儿小心措辞。
“一开始是有的，可后来想明白以后，也就没有了。”
炎帝来了兴趣。
“说说，想明白了什么。”
“家父和长兄都已经战死沙场，季家已经没有大梁，衰落是迟早的事。”
“而家父他们战死以后，季家的底蕴已经不足以支撑卷入任何朝堂纷争。”
“臣女嫁给六殿下，成为皇亲国戚，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季宁儿不卑不亢，声音中隐隐带着一丝感激，虽然难辨真假，但终归是有的。
炎帝欣慰点头，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你能想明白这些，朕很欣慰，把正儿交给你，朕算是放心了。”
炎帝心中涌现出无数过往记忆，和冠军侯纵马校场的日子历历在目。
可惜一切都如落花流水般，一去不返了。
他是皇帝，需要顾虑的东西太多，把季宁儿许配给秦正，已经是各种权衡中最好的结果。
其中复杂，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明白的。
然而炎帝并不知道，秦正早就看透其中弯弯绕绕，甚至点醒了清辞和季宁儿，让她们一起看懂这局势。
“你去这御花园内转转吧，这里面诸多风景，不是外面可以看见的。”
炎帝摆摆手，让王公公带着清辞离去。
亭内只剩下他和秦正二人。
沉默许久。
炎帝一直盯着秦正，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看不透，他嘴唇微张，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
“如果你想篡位，现在就可以动手了。”
此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吓得秦正浑身一抖。
“陛下明察！我绝对没有这种想法！”
“没有这种想法？”
炎帝嘲弄的笑了一声，既是在嘲弄秦正，也是在嘲笑自己。
“如果你当真没有这种想法，这么多年来何必一直装傻子？”
“又为何要在朕给你赐婚以后，悄悄展现出实力？”
“这本诗集，你写得真好呵！”
炎帝从怀中掏出一本诗集，重重丢在秦正身上。
此时此刻，炎帝已然明牌。
秦正颇为苦涩。
不是，你自己儿子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没数？
前身确实废物啊！
炎帝闭上眼，语气里多了一丝疲惫。
“是朕看走了眼，本以为你天生痴傻，这才把季宁儿许配给你，想着靠着季家护短的本事，你也不至于再受欺负。”
“没想到你居然想借着这只半死的骆驼，大放异彩，这几日下来，这诗集帮你赚了不少钱吧。”
炎帝的暗卫遍布京城，几乎监视着每个角落。
哪怕没有具体数据，但猜也能猜到，秦正已经赚的盆满钵满。
世人总以为，谋逆需要兵权。
但只有到了炎帝这个层次的人才明白，兵权只是表现罢了，谋逆真正的核心是利益。
如果没有利益，谁特么愿意和你干诛九族的事情。
秦正赚这么多钱，又不见支出，不是积蓄着谋反又还能是什么。
气氛陡然凝固，直叫人喘不过气。
秦正的背后已经冒起冷汗，即便炎帝还没有要动手的打算，但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命悬一线，架在脖子上的那把刀，即将落下。
“陛下果然明鉴，看来我做什么都瞒不过陛下。”
“这么说你是承认有谋逆之心了？”
“不，我只是为了自保。”
炎帝皱起眉头，紧接着便明白了秦正的想法，脸色顿时复杂。
看着秦正那一脸无辜的样子，炎帝愈发来气，拿起桌子的糕点就砸了过去，一边砸一边骂。
“自保，老子让你自保！”
“你他妈有这等才华和城府，要是不装傻子，会弄成这种局面？”
“你他妈要是不装傻子，朕能不培养你？朕能扶起一个香妃，就不能扶起其他人？”
“太子的底蕴都是老子给的！谁当太子是老子说了算！”
炎帝是真的生气了，是真的恨铁不成钢。
以目前的表现来看，秦正才是他所有儿子中最具潜力的一个。
可这家伙偏偏装了十八年的傻子！
十八年，少女都成人妇了，许多事都已经来不及！
如今外族虎视眈眈，秦云和秦淼秦焱已成三足鼎立之势，这时候换太子，只会乱了国本！
到时候还不知道这天下会乱成什么样！
想到此处，炎帝更加来气，直接起身追着秦正揍。
“让你装傻子，让你装！”
秦正叫苦不迭，他现在也想爆粗口。
前身确实废物啊，这关他屁事！
但秦正却并不敢直接说出来，而是求饶。
“陛下息怒，我知道错了！”
秦正的求饶非但没有作用，反而是火上浇油。
炎帝气得大口喘起，双眼都在喷火，仿佛要从炎帝进化成焱帝。
“一口一个陛下，你他妈故意气老子是不是？！”
“叫父皇！”
炎帝真的窝火，他以前怎么就没有发觉，这老六这么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