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琼花这次回娘家,不是借钱借粮,而是与父母亲商量一个非常重要而又十分敏感的问题。
“琼儿,这事还有错吗?哪个男人不希望有自己的儿子。古人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高瑞祥是聪明人,这个道理不会不晓得?!”杨琼花的父亲说。
“是啊,不想有后代的人,起码脑子有问题。瑞祥脑子有问题吗?”杨琼花的母亲说。
“不是!爹,娘,瑞祥脑子没问题。而是他一心为了这个家,为了根子他们能读书。”杨琼花流着眼泪说。
杨琼花的父母亲听后,才知事情的原委,立时对自己的这个女婿有了新的认识。
杨母说:“这样的人确实很少!也难为他了!我看还是应该劝劝他,不要为了根子自己绝了后。”
杨父说:“唔,这确实是个大事。这样,赶明儿我去跟他谈谈,希望他能听我的话。”
这次杨琼花很感谢父母亲。但她还是很担心,如果父母亲劝不转高瑞祥,那她一辈子都会觉得不安宁。
果然,第二天,杨琼花的父亲就来到船雁村高家。
以前自己的女儿嫁到船雁村,很多人听说后都说你女儿找了好婆家,羡慕之情溢于言表。但当听说嫁的是船雁余家时,不仅那种羡慕的眼神不见了,还会现出一种卑夷的神情。
熟知船雁村史的人就知道,船雁高家是开基公,根基深厚,那怕衰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它还是高山上拴喇叭一一名声在外。
而船雁余家,则是一个外来户。只不过这个外来户很特别,它来就来一个家族,而且这个家族发展很快。
但不管怎么快,都是依附在高家这棵大树上。这好有一比,那就是像青藤依附在大树上一样。
不过现在是新社会了,新社会有很多观念都得到了改变。何况后来的高家,经过朱大麻子的那一场变故,元气大伤,已经没有先前的荣耀了。
杨琼花从娘家回来,就告诉高瑞祥,她的父亲明天会来。
高瑞祥这两天看老婆神神秘秘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捣鼓什么事。
但是一听说是老丈人会来,立马就想到这很可能与那天晚上讨论的问题有关。
老丈人来,高瑞祥不敢怠慢,他到牌坊下割了两斤肉,又到小卖铺里买了一瓶酒提了回来。
牌坊下有肉摊,逢年过节还不止一个。村子里还有一个小卖部,倒是很方便的。
那个时候,盛菜的器皿还是碗一一稍微大一些的碗,不像后来招待客人动辄就得用盘。
杨琼花很能干,丈夫割了的两斤肉,她竟做出了三四样菜,使得这个小小的家宴显得很高端,很隆重。
一个是猪肉炖粉条,一个是辣椒炒肉,一个是精肉打汤。还有一个也与肉有关,叫青豆炒肉,青豆里面有两三片肥肉。
再加上地里的青菜啦,豆角啦,韮菜啦等等,竟弄了八九个菜,摆了一桌子。
高瑞祥这次破例请了余明生来作陪。
高瑞祥的这个老丈人,是农村里的那种精明人。他戴着一顶瓜皮帽,穿着一件旧长衫,脚上套一双圆口青布鞋,手里捏一根竹烟筒。
他来到燕湾河边,见有五六个人在等。恰好瘦仔公撑船过来了,几人就登上了船。
瘦仔公是认识杨老怪的,但杨老怪不经常来,与瘦仔公很少打交道,所以他与瘦仔公并不熟悉。
“哟,这不是杨老伯么?您到我们这里来很少的哈,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嘛?”瘦仔公很热络地套近乎。
说来也是挺奇怪的,杨琼花嫁到余家来也有十几个年头了,她的父亲杨老怪却从没踏上门一步。
这原因还是因为他的女儿嫁的是船雁余家,而非船雁高家。他觉得脸上无光。
“您是?……”杨老怪迟疑地问。
“我叫余钱来,绰号瘦仔公。”瘦仔公自我介绍。
“哦,你就是瘦仔公?久仰!久仰!”杨老怪拱了拱手。
瘦仔公并不很出名,杨老怪说的只是场面话。
过了燕湾河,就见国英带着小弟弟国正在渡口上等。一见杨老怪,国英就喊:“外公,我娘让我来接您。”
杨老怪见是大外孙女,就笑着走过去。
“你娘让你来的?”杨老怪问,“这个叫什么?”他用旱烟筒指着那小的问。
“外公,他叫国正。”国英回答。又让国正喊外公。
“外公!”国正用稚嫩的声音叫着。
“好啦!头前带路!”杨老怪说。
杨老怪向瘦仔公打了一声招呼:“瘦仔公,走啦!”
“走好!”瘦仔公扬了一下手。
瘦仔公心里想,这个杨老怪,倒是生了个那么漂亮的女儿耶!
感情这傢伙时时刻刻在想着杨琼花呀!
国英牵着小弟弟就在前面走,杨老怪就在后面跟。走到一个岔路口,杨老怪就问外孙女:
“小英子,你们家不是在村前么?”
国英就说:“我们老家在村前,新家在村后。外公,你想去我老家?”
杨老怪说:“不是。你们到底是在老家还是新家?”
国英就说:“外公,我们老家新家都在。老家呢,是我大哥,二哥,我,还有国保在住。新家呢,是我娘,高叔,国玉,国正在住。”
杨老怪生气地说:“我是问你吃饭的地方在哪里?”
“哦,在新家。”国英见外公生气了,赶紧答。
“去高家!”杨老怪说。
这才是他向往的地方!
“我的新家就是高家!”国英调皮地说。
顺着用鹅卵石铺就的大巷一直往前走,杨老怪就看到,这条大巷就像是一根中轴线,中轴线两边俱是鳞次栉比的房子,一排一排。
走到大巷的终点,分开的是两条泥路。国英牵着国正走上了向左拐的路。
杨老怪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了。这条大巷有点坡度,他累得气喘吁吁。
走到牌坊下,杨老怪对外孙女说:“小英子,外公走累了,要歇息歇息了!”
牌坊下建有一个木质亭榭,两边都有围栏。围栏的横木溜光水滑,显然有太多的人在上面坐过。
杨老怪也坐上了横木。
一抬头,霍,牌坊前面视野开阔,使得高家有雄峙一方之霸气。
杨老怪想,若是那燕湾河没有改道,这里就应该是雾锁雄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