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安答!”
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惊醒,布日古德猛地坐起身来,惊呼了一声。
一路淋雨,一路走着,疲劳和寒冷终于还是压垮了他的身体,让他原本就并不强壮的身体发出了悲鸣,最终让他倒下了。
再度醒来的时候,周围似乎有着一股热源,让他本就冷得打颤的身体感受到了些许温暖。
“醒了?醒了的话就把这个喝了。”一边笑着,关宁将自己的行军餐盒递给了布日古德,笑着说道。
“是您!咳咳!……”再见关宁,一股感慨和激动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布日古德一时间猛地咳嗽了起来。
“好了好了,有什么话,等好点之后再说。先喝药。”关宁笑着说道。
“嗯!”布日古德点了点头,随即便打开了关宁的行军餐盒将苦得让人皱眉头的药一饮而尽。
“好家伙……”关宁看着这孩子那一副豪迈的模样,轻呼了一声,随后笑着问道,“听你的意思,你在找我们?或者说,你在找我?”
“是!我有问题想要请教您!”布日古德非常诚恳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将自己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经历过的一切,告之了关宁。
先开始还好,几个少年意识觉醒,决定背井离乡,为了理想而奔波。
这很好,很有古早小说男主角的感觉了。
但听到后面之后,就让关宁有些猝不及防,始料未及了。
怎么就突然从男儿志在四方变成刺客年代了?
倒不是关宁意外这些年轻人们自行顿悟的迅速,而是这……真的和他所知的历史有点高度重合了。
同样是千里之外的一场大战引发的思辨,同样是先进思想的冲击,同样是铁屋子里率先醒来的一批,甚至,同样是选择了暗杀这种激进的手段都和历史上几乎如出一辙。
别看当年的鹤卿先生、仲甫先生要么当校长,要么杂志上发文,文雅得很。
可实际上,这两位还有个业余手艺——造炸弹!
当年若非仲甫先生眼疾手快,鹤卿先生怕是早就被炸死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帮文人造炸弹干啥?
当然是为了炸人啊!
不光是鹤卿先生与仲甫先生,甚至就连关宁最喜欢的豫才先生也为暗杀活动出谋划策过。
运输大队长与曲线救国第一人,当年更是其中良将,甚至干出过改变国家命运的壮举。
这事……竟能如此相像?
不得不感慨一切的尽头,都是满目的赤红啊……
说完了自己的经历和遭遇之后,布日古德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诺勇(先生),请你告诉我,我们到底是对是错?我们的做法是不是毫无意义的?”
一想起自己一群人从最初的意气风发,到后来的狂热疯狂,布日古德实在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所以只能请求关宁指点迷津。
“从思想方面来说,你们的想法没有错。”关宁首先肯定了他们方向的正确性。
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了矛盾的关键——阶级。
他们只是不知道阶级是如何诞生的,又该如何处理这些矛盾罢了。
“想要追求自由和自主,推翻上层剥削是必然的。但是,阶级本身是不可能消失的。”关宁说道,“人类的族群属性,与社会构架,注定了是少数人统治多数人,如此一来,必然会有阶级差异诞生。”
“甚至包括你们,包括军队之中,都一定会有阶级诞生。就像是羊群之中一定会有一只头羊一个道理。你们的组织之中,你所熟悉的依仁台对于其他人,同样也是统治阶级。”
“那……我们做的一切岂不是毫无意义?”听到关宁的这番话,布日古德觉得自己的坚持崩塌了。
他们做梦都想让所有人完全平等,也渴望着真正的平等,可关宁的话几乎完全堵死了他的念想,似乎让一切都做了无用功。
“怎么会毫无意义呢?”关宁笑着说道,“你们的做法唤醒了一批人,虽然手段激进,但确确实实是做到了像我说的一样,让更多人清醒了过来。值得称赞。但是,暗杀的手法却不可取。”
“为什么?难道不是杀掉那些贵族之后,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么?”布日古德不解。
“暗杀说到底只是一种手段,但他绝对不能成为唯一的手段。因为,当所有人都沉迷于暗杀带来的便利之时,很多既有的秩序、道德就会崩坏。暗杀本身就会成为政治的帮凶。”关宁郑重地说道。
旁人或许不能理解,但他是清楚地知道的。
在当时那个觉醒的年代,不光是豫才先生他们这些文人在搞暗杀。
文人搞这些东西,是为了发声,为了宣扬某种思想或主张。而其他很多专门搞暗杀的人,则本末倒置,将暗杀变成了牟利的手段。
因为暗杀实在太过方便了。
其中,尤以运输大队长为最。
面对异己,面对政见上的不同者,大队长手下专门豢养的军情统计局杀手就是负责料理这些事情的。
大队长本人就是靠暗杀上的位,自己当然也怕被暗杀。
但他到死,都没等到来自教员一方暗杀。
因为教员们知道,真正需要面对的是什么。
是一个秃子?
当然不是,干掉了这个大队长,还会有下一个,下几个大队长出现。
只要时局不变,总会有人粉墨登场。
所以即便是当时教员一方的特工早就摸到了大队长家门口,几乎随时可以弄死大队长,但他们依旧没有选择这条路。
尤其是五号,作为教员之下第一人,无论大队长一方还是教员一方都素有威望,却也将“除锄奸外,禁止一切暗杀行动”写进了行动守则中作为第一条禁令。
可见,暗杀这一条是如何的行之不通了。
“真正需要改变的,是整个大环境,是时局。阶级虽然不能消除,但矛盾却可以改变。上下阶级之间,也可以是服务彼此的关系。你,听说过‘公有’么?”关宁笑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