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菀都是?清醒的。所以?她能?亲眼目睹自己被开膛破肚,又?能?清晰地感觉到内脏是?怎样?从自己的身体里被掏走的。
因?为没有痛觉,体内器官被拿走就成了?犹如剪指甲、剪头发那样?的事情。
人类对死亡的恐惧是?克在DNA上的本能?。痛觉则是?提醒人类“你的生命正在被威胁”的警报。
然而当你体内的警报不会响起,对死亡的恐惧就会像烈日?下?的冰层那样?,不断消融。
“……这是?、什么?”
桃菀看着林煦阳手里那团东西?。
那是?一团螺旋状的“纺锤”。“纺锤”上的螺旋弧度圆润、规则,带着一种?几何式的美感。如果是?在博物?馆的展厅里见到它, 桃菀一定会以?为这是?个精美的壶或是?瓶。
“是?菀菀的新?心脏哦。”
林煦阳捧着那个“纺锤”, 将它送到桃菀的眼前。
“横竖都是?要替换的, 每次都换一样?的东西?会很无聊吧?所以?我为菀菀做了?这个。”
“漂亮吗?菀菀会喜欢吗?”
“人类喜欢这种?对你们而言富有韵律美感的东西?吧?”
疯子。
精神病。
变态狂。
桃菀内心的骂声毫不遮掩地写在了?她的脸上。
林煦阳并不生气?,祂只是?生出一张嘴,吻在桃菀的嘴角。
这张嘴里的眼珠又?于瞳孔中发出声音:“以?人类对‘疯子’、‘精神病’以?及‘变态狂’的定义来看, 我并不属于疯子、精神病和变态狂的范畴哦。”
“我只是?个普通的、想要讨你欢心的男人罢了?。嗯……还?是?该说是?‘公修格斯’好呢?可是?我们并没有性别的。无论是?‘男女’、‘雌雄’还?是?‘公母’, 这样?的形容词对我们来说都不准确。”
掏出已经微微变形、颜色紫红发绿的心脏,林煦阳把那团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扔进了?垃圾桶里。
那坨东西?一脱离桃菀的身体, 立刻就开始了?迅速地腐|败。只用了?不到五秒钟的时间,它就从“脏器”变成了?一滩满是?赃污, 正逐渐降解融化的软胶。
桃菀像条被剖开了?腹部?还?从砧板上一跃而起的鱼——痛觉神经虽然被阻断, 但她身体里的反射神经还?接着。骤然失去身体中最重要的脏器之一, 饶是?以?为自己对更换身体“配件”已经习惯了?的桃菀也不可能?毫无反应。
她细嫩的脚后跟在床单上拼命地蹭着、蹬着。她失神失焦的眼睛瞳孔急速收缩又?急速扩散。眼泪流过她的太阳穴, 在床单上留下?潮湿的泪印。
“纺锤”被放入了?桃菀的胸腔里。待血管和神经被一一接驳之后,那“纺锤”里发出了?第一声“砰”的鼓动。
窒住的呼吸瞬间通畅, 桃菀高高弓起的身体弹回床上。
她大张着嘴,贪婪地吞咽着空气?中的氧。却猝不及防地被一团黏腻滑入了?喉中。
如果桃菀做过胃镜,那她一定会把这种?侵入感形容成胃镜通过了?食道。但那团通过桃菀喉咙的东西?,并不是?单单通过了?桃菀的食道,进入了?桃菀的胃。
事实上祂就像是?瞬间爆开的一捧细丝,通过桃菀的血管,经过纺锤形的“心脏”,流向她的四肢百骸。
“菀菀不是?讨厌我的一部?分存在于你的体内吗?哪怕那一部?分已经不再是?活着的我的一部?分了?。”
“所以?我减少了?我的用量,换上了?更高效的结构。”
桃菀躺在那里,望着头顶上那幅奇诡的宗教“画”。
“画”里躺着一位双目流泪但神情并不哀戚的圣母。
黑色的长?发在圣母的头颅周围披散成圈,犹如黑色的背光。
圣母打开的腹腔像盛满鲜花的花篮,花篮中充斥着富有几何美感的各种?器官。
那些器官富有美感地排列在一起,让人联想起某种?奇观……
对,那是?桃菀在林煦阳记忆中见过的,俯瞰视角下?的海底迷城。
那是古老者最初的聚居地。
那是古老者最后的神之国。
……
“我们菀菀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江蓉蓉从背后抱住桃菀,跟着像没骨头一样?从桃菀的肩膀“滑”了?下?来。
坐在教室后排写设计草案的桃菀暂时停笔,顺手扶住江蓉蓉,以?免个子较矮的她一个倒栽葱扑倒下?去。
上回的小组作业不能?自由组队,害得学?生之间怨言颇多。专业老师这回吸取了?教训,当然主要也是?怕背后蛐蛐自己的学?生多了?妨碍自己进职称,就将学?号成团改为了?自由组队。
毫无疑问,这次和桃菀组队的,正是?江蓉蓉和她的室友们。
“就是?啊!”
其中一个女生故意加大了?音量:“别人闹分手不说是?要死不活,起码也得有个憔悴颓唐的过程。我们菀菀倒是?更漂亮了?!”
“啧啧啧,看这光滑水润、白皙腻手的肌肤。啧啧啧,看这纤秾合度的身材。”
说罢女生狠狠朝着周海航的后脑勺剜了?一眼,满脸都写着:“后悔不死你!”几个大字。
桃菀知道周海航听?得到这边的声音。也知道周海航是?故意装听?不到的。
她笑了?一笑,没有顺着女生们的话接上几句,只是?平淡地说:“这次小组作业的时间很紧,我们还?是?快点把分工明确下?来吧。”
面对周海航,桃菀并不是?一点患得患失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