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人
孙博安疑惑地歪了歪头, 过了几秒才像刚反应过来似的不可思议道,“你说在跟我说话?”
陆元刚才的眼泪也像是夏天突如其来的暴雨,抽抽噎噎的哭了一会儿那股委屈劲儿也像乌云一样散开又开始觉得不好意思, 低着头用手指擦脸上的眼泪。
眼角是红的鼻头是红的小巧的唇也是红的,看上去像只白嫩的兔子更楚楚可怜。
但兔子绝对不会听见他说的这话一边抽抽嗒嗒一边凑到他颈边问他, “什么意思, 我们也要去吗?”
季星远看向他们的神色略有不耐, 直接道:“警车五分钟后到。”
一边说一边从自己西装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小包纸巾递到陆元手边, 安抚道,“我们不去, 我们回家。”
他不打算跟这些人装蒜也没打算浪费时间跟他们解释前因后果, 黑漆漆的瞳孔无声与他们对视。
没有什么情绪, 但沉沉的压迫感无端让与他对视的孙博安的心七上八下。
他没想到陆元她老公居然看起来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普通平庸。
更对他说的话心里没底。
理智告诉他这肯定是在诈他。
孙博安惯是个擅长利用自己外形优势的聪明人,平时总习惯做出一副没心没肺开朗的样子, 只要咧开嘴笑一笑总能骗得大部分的女性对他心生好感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但他来这家小公司不超过半个月就被一个人吸引住了目光。
陆元是这‘大部分’之中的例外。
在工位上时她总是游离的, 她的设计总是一眼就让人难忘的出彩和同事间的相处也算融洽,但她就是看起来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一些。
孙博安几次接着交接工作和请教的理由和她说话, 甚至特意露出了自己的招牌笑容,可她的眼神看他依然和看保洁阿姨没什么区别。
挫败是他当时的第一感觉。
让人不由自主的就主动把目光和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 看得越多他就越被深深吸引。
就像是广玉兰, 人人能看到它在枝头舒展,但很少有人会踮起脚尖凑近嗅一嗅它的香气。
清冷丶朦胧像冬日里沾了寒气的香味。
只有懂的欣赏和跨越距离的人能发现。
他为此沾沾自喜。
也打定主意, 绝对不能放过这个‘猎物’。
至于陆元会怎么想,孙博安想她怎么可能会拒绝,他可是孙博安啊。
他不是本市人, 家里是b市餐饮龙业的龙头,要不是还不想这么快回家继承家业才不会来这家小公司, 在大学里他向来是学校表白墙的常客,平常在图书馆受到的纸条得按兜算……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无可挑剔的对象。
相处不过一个多月,他和陆元的关系越来越近,他偶尔的时候也会发现陆元在看着自己的脸发呆,这时候他既要装作没看见又要强压住自己上扬的嘴角也挺累的。
直到孙博安在窗口看到她和另外一个男人单独走去了小巷。
短暂的不可置信和恼怒之后他很快靠自己的优势从纪燕那里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陆元居然结婚了?!
那她怎么敢瞒着我?!
……
孙博安满脑子都是这些问题。
之后陆元好像也看出了他疏离的态度,在公司的状态也不太好,整天感觉魂不守舍的。
孙博安就又心软了。
没关系,只要她对他是真心的,那些阻碍他们关系的因素他都可以清除。
又孩子也没关系,她的丈夫对她并不好不是吗,他会对她好的,就算带个孩子也不要紧反正他也不是养不起,就是不好对爸妈交代……
他想了很多怎么让陆元进他家家门的办法,就是没想过她现任老公没那么好摆布的可能性。
但他这种家庭出身的人,说是不会识人看人那不可能。
判断一个人是否值得谨慎对待,衣着打扮的这些外物的昂贵与否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身上的气场。
贫穷与否,低微与否,是否色厉内荏装模作样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来。
泡在权势金钱中的矜贵自傲是骨子里流淌的血。
他敢这么笃定的确认陆元的丈夫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也是因为他没有在陆元的身上看到这种气场。
她更像是一阵空灵的风,一朵在雨水里摇曳的花。
再联想一下她的年龄和简历上空白的两年,怎么看怎么像是遇人不淑,至于那个让她陷入这种境地的对象恐怕不是什么花心艺术男就是油嘴滑舌大龄男。
他今天等在这里的时候心有成竹。
他不怕那男的来打扰他英雄救美,就怕那男的不来。
但现在——
孙博安被这皮相好得出奇的男人冷冷淡淡瞟了一眼却有些奇怪的心慌。
混混街溜子怎么会有这种眼神和气质?
他到底是什么人?
在复清,但凡看到小季总的这个眼神那些部长经理就该头皮发麻奔走相告战战兢兢求神拜佛唯恐被揪住什么小辫子了。
以他的性格这种程度的情绪外露已经是心情烦躁到一种可怕的模式,内部人称阎王上身,被抓到就开始生不如死。
李华瑞斜倚在货架边的柱子上,噗嗤笑了一声置身事外看着这一出精彩的戏码,现在他倒是不想走了。
看这个假惺惺的发小倒霉可比搂着模特喝酒有意思多了。
倒霉好啊!倒个大霉更好了!
李瑞华才不是什么有良心的好人,他从上初中开始就不知道乖巧听话怎么写,偏偏身边还有个吃喝玩乐样样不落在长辈和外人面前还能装成24孝好少年的发小,他更被家里数落的不轻。
这回被强行下通牒来公司实习也少不了他的撺掇,这位一心只有风花雪月的大少爷怎么可能不恨。
就算今天他是拿了好处费来的,但大少爷也没把这当回事,准确的说是没把这个公司的小职员当回事,搞砸了又怎样,之后赔几个差不多的女人给他不就行了。
但今天这两个没搞清楚状况的富二代遇到的是心情非常不好的季星远。
管你阿猫阿狗什么东西,进入他的视线范围那就是一视同仁无差别攻击。
“我看这是谁,这不是李曾明的大儿子吗,你在公司里这么多天跟你那个弟弟见过没啊?”季星远展颜一笑,风光霁月看起来比孙博安装得还纯良。
他也没管吃瓜看戏的李华瑞大变的脸色,恶劣的扬了扬唇角,“不知道没关系,等股权变更的那天就知道了。”
“你是谁?!你说的真的假的……!?”
孙华瑞彻底站不住了,脸蹭的一下涨红头顶被发胶梳得油光锃亮的大背头也像公鸡的鸡冠一样晃了晃。
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人,这个人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半信半疑的时候听见季星远说得下一句话顿时脑瓜子嗡的一下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说——
“我怎么知道你们两个花五千块收买流浪汉尾随的就怎么知道你爸的私生子,想问我是谁回去问问你爹看他知不知道我的名字。”
季星远说这话的时候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声音凉得像是从阴曹地府溜了一圈回来。
要不是今天这里还有陆元和小玫他能立马动手就绝对不会只秋后算账了。
花钱让人尾随,更让季星远愤怒的是这种自以为是的混蛋不仅不把别人的安全当回事,还控制不住事态。
他从打不通电话的时候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让人去调这条街从头到尾一直到小区里的监控,得到消息立马赶过来与此同时周秘书已经抓到人了。
天天住垃圾堆里的流浪汉拿了钱喝上二两酒跟在年轻女人身后听着人害怕尖叫那股子龌龊的念头就上来了。
从周秘书那里知道监控内容的季星远看到那个流浪汉邪笑着掀开衣服陆元被吓得尖叫发抖时真的杀了他的心都有。
他目光阴沉沉的盯着孙博安,眼里的戾气让边上还想质问到李华瑞都胆怯了没接着问出口。
孙博安脸色发白,勉强撑出一个笑来恳求似的望着陆元: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你相信我!我……”
“啪!”
打断他说话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孙博安脸被打得一偏耳朵嗡嗡的懵了一瞬才感觉到鼻腔热热的,伸手一抹是他自己的鼻血。
他不可置信的擡起头,“你打我?”
陆元红着眼眶气得发抖,冷笑一声道,“你都敢犯法了怎么还怕被我打,怎么你花钱买露/阴癖跟踪我的时候没想过被我打吗!”
谁会因为想要人为制造一场英雄救美就去找危险分子来真的,人家导演都知道找专业演员,他这是彻彻底底的恶而不自知。
这还是陆元第一次打人耳光,心里的这股气和自己居然打人了的无措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发抖。
但她不后悔,她眼圈发红哼了一声,“你可真是让我恶心!”
“不是……”孙博安也慌了,“你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就把罪名安在我身上吗?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不好的一个人吗!你……你……你就这样相信他不相信我?”
“什么露阴癖……我……”他的话哽了哽。
他语无伦次红着眼圈指着季星远委屈又倔强的样子倒是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收银台前吃瓜的老板娘目光犹豫了一下。
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个小夥子看起来也蛮可怜的喔……是不是真的冤枉啦……
李华瑞喘了口粗气,不耐烦的直接把挡在前面的孙博安推开,“人家都知道是你做的了,你在这装可怜又有什么用,你不如……”
“什么叫装可怜!”孙博安红着眼也怒了,狠狠把李华瑞推开语无伦次道,“是不是你!是你干的是吧!”
他狠狠推了李华瑞一把,手指顺势在他的手背上掐了一把,既是暗示也是恳求了,但是今天李华瑞能听他的就有鬼了。
他也怒了,“你以前把老子当冤大头顶锅今天还想?!你做梦吧你!一肚子坏水还想装什么纯啊!你脑子里想的什么别当我不知道!”
“我爸那个私生子你是知道的吧,你这个傻逼肯定和人家还兄弟长兄弟短的,你当我猜不出你在打什么算盘!!现在还想让我替你背黑锅!你孙博安怎么不去死了重新投个胎问问阎王愿不愿意答应你!”
“这事本来就是你撺掇我做的吧!!当初说‘找个人来治治她就好了’这句话的人是不是你!!”
孙博安也崩溃了,干脆破罐子破摔跟他对骂起来。
“我怎么知道你还真打算当这个畜生啊!!”李华瑞气得脸红脖子粗,“说不定这话还是你故意让我这么说的,从小到大这种缺德事你做得还少啊!我才不要给你当这个傻逼冤大头!”
两个人掐得眼睛都快滴血了,从新仇算牵连旧恨一桩桩一件件吵起来把对方的老底都翻了个底朝天。
“你他吗个畜生!明知道人家有老公了你还贼心不死臭不要脸!”
“你敢说你没搞过结婚的?!”
……
孙博安已经气得眼睛都要滴血了。
季星远冷眼看笑话,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到陆元身上,又转头从对抿唇抱着小玫的沈清漪道了声谢把小玫抱回自己怀里。
门外响起警笛的长鸣声,有一发鬓花白的儒雅西装男人站在超市门口。
双手挑起与他画风格格不入的塑料挡风门,向站在门内的季星远微微点了点头。
季星远偏头看了她一眼。
陆元这个没心没肺的正幸灾乐祸的看狗咬狗,咬着唇一无所觉在察觉到他的目光后还雀跃的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他心头那簇躁动的火苗又被她的一点开心浇灭。
“我们回家。”
他握紧了她的手,再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