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颗星 向夜的尽头一往无前地驶……
烟花秀十分短暂, 结束后,谢晓羽才发现阮季星不见了,四处寻也寻不到。
“沈轲把她拉走了——在开始之前。”
谢晓羽循声望去。
说话的居然是陈师瑶。
“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了。”
陈师瑶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怔忪了两秒, 低下头, 自嘲地笑了笑。
刚开学那会儿,她看见他在线,没抱太大希望,试着邀请了下他,结果他同意了,后来, 就经常拉他组队打排位。
慢慢的, 姚雪晴丶徐玮丶唐天和三人也加入进来。
沈轲当代打,速度就是金钱,上分越快, 他赚得越多。
恰好, 她胜率挺高,还乐意把人头让给他, 辅助他拿mvp。
她半开玩笑地说,她是他最强辅助, 他没有辩驳。
于是以为,纵使他有白月光, 至少现在单身, 自己还没有game over。
现在才明白,游戏搭子依然是游戏搭子,男女不限,除此之外, 发展不了别的关系;
白月光也依然是白月光,永远在他心头高悬着,独一无二,没人赶得走。
谢晓羽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姐妹,你这么优秀,以后肯定能找到比沈轲那么个冷淡的人强千倍万倍的。”
陈师瑶奇怪地脧她一眼,“我又没放弃。”
谢晓羽被她堵得一噎,说不出话来:“你……”
陈师瑶笑了,擡了擡下巴,语气倔强:“我还没争取过,乾坤未定,万一他俩掰了呢?”
“绝对不可能!”
谢晓羽誓死捍卫朋友的爱情,“他们青梅竹马,天造地设,岂能容许别人撬墙角?!”
“我靠。”
突兀地冒出这么一声。
唐天和怒目圆睁:“沈轲这小子怎么也抛弃我跟女人跑了?”
谢晓羽丶陈师瑶:“……”
冯清莹说:“同学,你是缺心眼吗?”
“你懂什么,我一贯是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这么说来,你岂不是一直在裸奔?”
冯清莹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叹说:“虽然思想解放多年,但你这样也实在有伤风化。”
唐天和:“……”
“哎,星星回来了。”
阮季星看见他们,小碎步跑过来。
而沈轲两手插着兜,冲锋衣外套拉链拉到最顶,遮住口鼻,优哉游哉地跟在她身后。
“星星,你的脸怎么红红的?”
谢晓羽想到什么,激动起来,“你们莫不是背着我们……”
“不是!”
阮季星匆忙打断她:“回去再说。”
虽a大学生称z大为“隔壁”,其实是因为实力不相上下,但地理位置相隔不近。而且姚雪晴丶陈师瑶在新校区,他们并不顺路。
徐玮送她们回学校。
出于安全考虑,两个男生分开坐。
唐天和叫的车先到。
谢晓羽当机立断,挽着冯清莹上车,对阮季星挥了挥手:“星星,我们先走了,拜拜。”
她瞠目结舌:“不是,你们……”
车就这么开走了,留阮季星一个人在原地进退失守。
沈轲倒是淡定如斯,看了眼订单界面,“车快到了。”
两人站在路边等车。
风声,鸣笛声,无数噪音流动着,交织着。
夜晚的城市,依旧十分喧阗。
是阮季星先开的口:“我都没想到,你会委屈自己干这种活。”
“我妈比我委屈多了,她一个单亲妈妈,没学历,为了供我读书,低声下气地四处求人。”
她看他。
沈轲目视前方,“没有卖惨的意思,这么多年,我们早就习惯了。”
她又问:“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当初在我家,你是不是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是。”
他坦然承认,“我心里有道声音时刻提醒我,不管他们怎么对我好,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不能得意忘形,误以为得到这些是理所应当的。”
从小的经历让他明白,靠双手挣出来的,才是绝对属于自己的。
别人赠予的,终有一天,会以另一种形式失去。
阮季星无意识地踮脚,翘脚,来来回回,像个小孩子似的,她从小就会给自己找乐子。
不知何故,她有些怅然:“难怪我以前总感觉我们之间隔着一层。”
谢晓羽说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她看来,远没那么亲近。
来往频繁,但实际上,他们算不上朋友,更不是亲人。
果然嘛。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因为陈师瑶今天跟她说了一些,她意料之外的东西。
她摇摇头,说:“等车无聊,随便聊聊呗。”
正说着,车就到了。
沈轲拉开车门,让她先上。
玩了一整天,阮季星精疲力尽,坐到车上,浑身的力气卸了,就不想说话了。
她望着窗外夜景走神。
忽地,肩头一沈。
他居然睡着了。
她抵着他的脑袋推他一把,“你别靠着我啊,你知不知道你很重啊。”
沈轲没半点反应,呼吸匀长,胸膛规律地起伏着。
像是睡熟了。
也是,更累的是他才对。
他累了不止一天两天,更不止一年两年。
自他被冠以“沈轲”这个名字起,就开始承受生而为人的痛苦。
以前阮季星从未尝过吃苦的滋味,阮家破产,原当成“陨落”,实际不过是换种生活方式,换个角度看世间百态。
所以,如今才能切身理解他和赵若华。
罢了。
她轻抚了下他头上留疤的地方,几不可闻地,如叹息般地说:“沈轲,好好睡一觉吧。”
她没看到,他的手指细微地颤了颤。
阮丶季夫妇曾带他们俩出门短途旅行。
以阮季星的公主脾气,恨不得有个贴身侍仆,这个“重担”便落在他身上。
她的嘴巴就没停过,一直使唤他:沈轲,帮我拿一下水;沈轲,帮我剥虾;沈轲,等等,别走,给我拍照……
到后面,干脆简便成:沈轲,水,沈轲,停。
季曼一度看不下去,说她:“星星,你别总支使小轲。”
沈轲说:“没关系的,阿姨,只是举手之劳。”
阮季星撇撇嘴,她那副表情,就像在说他表里不一,只知道在她爸妈面前装乖。
最后,在返程的路上,她犯困,靠到他的肩上,霸道地不准他乱动。
睡得迷迷糊糊时,不忘叫他:“沈轲,冷。”
他给她盖上毯子。
她闭着眼睛,扯啊扯,分了一半,盖在他身上,嘀咕了句:“你也冷。”
季曼听到后座没有动静,回头一看,两个孩子头靠着头,睡着了。
她一笑,小声和正在开车的阮正荣说:“小轲性子可真好啊,有他陪着星星,省得我们操心了。”
阮正荣说:“你别太惯着星星,小轲是客人,怎么变成帮你带孩子的了?”
季曼嗔道:“瞧你这话说的,小轲就比星星大不到一岁,也还是孩子呢,他俩这叫搭伴。”
“小轲比星星大,怎么是同级?”
“好像是政策,转学来s市,得多上一年小学。”
……
沈轲隐隐约约地听到大人们压低的说话声。
因为困意,大脑处理信息的部位消极怠工,只分辨得出,他们说的是他和阮季星。
时隔数年。
他感受到霓虹灯光投映到脸上,恍惚以为,回到了那天。
半睡半醒间,灵魂仿佛脱离了肉.体,飘浮在空中,唯一的依靠,就是身边的阮季星。
这辆车就像载着他们,向夜的尽头一往无前地驶去。
无论即将迎来的是末日,还是新生。
*
那天之后,很快到期中考试。
考试倒不难,有的课程只需要交一篇小论文,或是线上答题,水一水就过去了。
一连相当长一段时间,除了上课,阮季星几乎见不到沈轲的人影。
甚至于有时候上课,他都干脆不来,叫唐天和或徐玮帮他答到。
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好,还是技术高,迄今没被老师抓包。
她没问他在忙什么,顶多从他发的朋友圈,推测他最近干什么兼职。
十二月,陆陆续续结课,反而更忙了。
要忙着交结课作业,准备期末考试。
阮季星每天去图书馆覆习,有时待到闭馆才回宿舍,脑子都学得一片混沌了。
这天天晴,她躺在草地上晒太阳,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感觉有人走过来,在旁边坐下,她翻了个身。
因逆着光,被刺得睁不开眼,她用手略微遮挡,看向来人。
男生脱了棉服外套,放在一边,就穿着一件白色连帽卫衣,露出锁骨那颗痣,他支着一条腿,手臂搭在膝盖上,眼睛微微眯起。
是沈轲。
他拍了拍她身上沾的枯草,说:“远远地看,还以为是条大狗。”
“你才是狗。”
她扯了下他的衣角,“帮我挡着点,刺眼。”
“你倒是会享受。”
说是这么说,沈轲一只手撑在地上,手背青筋凸起,侧过身,以一个略微别扭的姿势,替她遮下一片荫。
阮季星枕着手臂,浑身犯懒,语调也懒洋洋的:“怎么,你今天不忙了?”
他说:“快考试了,暂时停了。”
“我还当你不在乎呢。”
“再怎么样,也得拿到毕业证,不然高中学历多丢人。”
“求我,我考虑一下,帮你划重点。”
裴颖学姐一早将考试重点和覆习资料整理成一个文件夹,发在班级群里。
这种东西,都是“代代相传”,他肯定不缺门路,她就是口嗨而已。
沈轲低头看她,嗤笑一声:“真是忘恩负义啊阮季星,给你辅导了几年功课,现在还要占我便宜。”
她不屑一顾:“切,事实证明,没有你,我依然也能学得很好。”
是啊,不管处于什么境地,阮季星永远骄傲丶自信。
“不求就算了,别扰我清净。”
她覆又阖眼,惬意地享受午后时光。
沈轲静静地守着她。
她也是心大,一个人躺在这儿,不怕东西被偷。
手机进来一通电话,他连忙掐断,给对方发去一条:我现在有事,晚些回覆。
继而看向阮季星。
睡着的女孩子,面庞格外柔静,肤质细腻,随着长大,五官已经长开了,但脸还有点婴儿肥,满满的胶原蛋白,瞧不见一丝瑕疵。
静电的缘故,披散的头发毛蓬蓬的,温暖的阳光照耀下,色调浅了几分,泛着明媚的金色。
似能看到初见那年的她的影子。
沈轲忽而轻唤了声:“星星。”
良久。
她含混地应:“嗯?”
没了下文,像只是他一时兴起,又像她做了一场浮生梦。
梦里,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沈轲和阮季星——他们是真正的青梅竹马,自幼一起长大,从没经历过父亲坐牢丶家里破产以及离别。
或许,他们彼此都这么希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