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人（13）

061

这是我在“非战场”，开的第一枪。

一枪毙命。

子弹带走了生命，也让所有人的神经，再一次紧张。

亲眼得见转瞬之间，老陈死去，吴振邦带来的20多名护卫兵，一下子紧张起来，恐惧起来，他们端起荷枪实弹的步枪，把枪口朝向我。刘长水见状，不容多想，挡在了我的身旁。

千钧一发之际，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等一等，大家都给我冷静下来！”吴振邦真臂高呼，“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把枪都给我放下来！”

吴振邦的命令，在这一刻，真的很管用。尽管仍处于惊恐之中，但士兵们陆续放下了手里的步枪，重新把枪上好保险。

“县长的死，在于他从哨兵手里抢走了枪，自己却不知道怎么使用，导致枪走火；老陈的死，是因为他射杀了陈刚博士，还有意给医院里正在抢救的平民造成伤害，被我们击毙，在场的每个人都是见证者，大家都亲眼得见，对不对？”吴振邦慢慢踱步向前，从我的手里接过他暂时借给我的枪，掏出手套把握柄、扳机处的指纹擦了又擦，“大家说，对不对，大家愿不愿意作证？”

“对！”现场的卫兵们答道。

“所以说，夏记者，你不必恐慌，这是我们人民的子弟兵应该做的。”吴振邦笑眯眯的看着我，那双眼里投射出的，是一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威慑。

“那么，接下来，夏记者，我们的部队要接管县医院，正式开始对园内的伤员开展诊疗和抢救，你看怎么样？”吴振邦的决定，不容置疑。

“这个……”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行，绝对不行，把伤员交给他，结局就在后操场，你忘了么？”张得胜抹去脸上的尸油，面目狰狞的瞪着吴振邦，他指了指面前的20多个卫兵，“他们屈服于你，慑于你的淫威，我不是！他们怕你，我不怕！”

“哈，张得胜，你的病还好么？这么严重的病，你怎么不在隔离室里呆着？你这样，难不成还要把病菌散播到平民中？”吴振邦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卫兵，采取行动，把张得胜抓起来。

“我看谁敢！”张得胜低头、猫腰，从自己的袜管里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五四式”，“怎么样，政委，还记的这把枪么？还记得你把它交给我时，你是怎么给我下的命令么？还记得你是怎么和我一道，把枪伤的编号磨掉的么？”

吴振邦没有多言。

“我问你，我的对象现在在哪里？”张得胜问道。

“哈哈……哈哈哈……”吴振邦笑得阴险，笑得狡诈，这笑声穿透了县医院的大门，在楼道里久久回荡，“原来你张得胜，现在怒发冲冠为红颜啊！我问你，张得胜，你也在部队呆了这么多年了，知道违抗军令的后果么？知道威胁首长的后果么？知道把枪口对准首长的后果么？你难不成要准备制造哗变？”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把头低下，把背部朝向吴振邦。

吴振邦身后，又一枪声响过。

“妈的跟我斗！”吴振邦愤恨的踢了一脚新鲜的尸体，又用P85手枪，在张得胜的尸体上补了几枪，最后一枪，打在了面门，激起的血液，染红了尸体旁的黄土。

这一次，张得胜真的死了。

“你干的很好！”吴振邦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主动开枪替自己撂倒张得胜，解除“五四式”枪口威胁的，就是刚刚汇报疫情研究情况的那个文职军官。那个兵可能是第一次向人开枪，中枪者应声而倒时，他有些手足无措，呆若木鸡的端着枪，一个劲儿的发抖。

“大家都要有这种面对危险的决断力，要向他学习！”吴振邦说道。

卫兵们稀稀落落的鼓起掌。

我却有些不以为然，我看到，不远处，几辆绿色运兵车正缓慢的驶来。

发动机发出的轰鸣声，让吴振邦有些意外。他向文职军官问道：“这是谁这么不守规矩，我说了，除了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跨入县医院大院一步！”

“你快跑到门口，把他们给我拦住！”吴振邦下达命令。

“报告！”文职军官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穷尽目力向远望，“政委，那几辆卡车好像不是我们部队的！”

“我警告你，夏令生，你得顺着我的话说，你得顺从我的行事，别忘了，你媳妇……”吴振邦的威胁，让我现在就想冲上前，一把把他的喉咙拧断。

062

卡车里的兵，荷枪实弹鱼贯而出。他们背对着县医院的围墙，把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打头的卡车里，30多名士兵，簇拥着一个身着西装的人，快步走进县医院。他们走到我身边时，我赫然听到那个穿西装的人说道：“把他们的枪都给我下了！”

突如其来新生势力的介入，把局面搅得更乱。我不知道该听谁的，该信谁的，只能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蹲在了陈刚的尸体旁。伸手一摸，陈刚的尸体还有些温热。

“你是哪个部门的？不知道这里是疫区，不能进入么？”吴振邦问道。

“我是哪个部门的并不重要！”那穿西装的人，从兜里掏出一份红头文件，“但这里的情况，我们已经都了解了。从我们进驻县医院起，这里被正式接管！这是命令函！”

“你们是哪里来的？这文件是哪里开的？这落款，‘机密七所’，我从未听说过！把你们的证件都给我掏出来！”吴振邦面对这突然之间的变化，有些始料未及，他刻意保持着冷静，保持着一个部队首长应该具备的冷静和沉着，“不可能因为一张纸，我就把我的阵地转手交给别人，在我没有得到命令之前，谁也不许动！”

“吴飞、吴飞，无事生非，都到这节骨眼了，你还要可以抵抗么？”我身边，之前胸口挨了一枪，已经死去的陈刚，此刻又醒了过来，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刚刚挨了一枪的胸口，从被子弹打穿的破洞里，掏出了之前大郑给我们的那个锡质嗅盐罐，罐子不大，但正好挡住了可以夺去人姓名的子弹，那颗子弹，现下就牢牢的镶嵌在瓶身。

“哟，兄弟！”我听到陈刚的声音，狂喜到不能自已，低头一看，陈刚表情痛苦，气息微弱，但总算是死不了，放下了心。

“你还不明白么？”陈刚扬起手，用手指指向吴振邦，“这阵仗、这排场，出场就比你的派头大，人家的级别不知比你要高多少，你还不老老实实……”

陈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吴振邦的P85手枪瞄准，“我让你闭嘴，我让你闭嘴，听明白了么？懂么？”

“把枪给我放下，如果你不配合，我被授权，是可以开枪的！”穿西装的人说道，“你再仔细读一读命令函！”

“放屁！你想要多少这样的函件？老子分分钟给你开出来！”吴振邦把枪口又对准了那个穿西装的人。

稀稀拉拉，瞬间响起了一片拉枪栓的声音。

我一偷眼观察，如今穿西装的领着的30多个兵，已经和吴振邦的20多个卫兵较上劲了。大家谁也不会先把枪放下去。

情况有些焦灼，任何一方顶不住压力，打响第一枪，恐怕都会引发造成伤亡。

“嘿……嘿……”穿着西装的男人，面容冷峻，他抬起右手，示意己方士兵稍安勿躁，“吴政委，论岁数，您比我大，论资历，您比我深，论军功，您比我大，您在部队浸淫多年，应该比我明白，令下如山倒的道理。”

话是拦路虎，这几句话听起来既抬举了吴振邦，不至于给他难堪，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坚持了自己的原则。“至于您问我来自哪里，信函写的很清楚，如果您还想深入了解，我得换个地方，和您私下谈。”那个穿西装的说道。

“好，把枪放下！”吴振邦挥手，示意大家要谨慎小心，避免冲突。

“废话！想凭几句好听的话，就蒙骗我们政委，办不到！”说话的是刚刚开枪撂倒张得胜的那个文职军官，初尝开枪射杀的滋味，他现在有些亢奋，脑子不受自己控制，下意识的又扣响扳机，这一次，子弹击中了对面另一个士兵的大腿。士兵中弹而倒，兀自紧咬牙关，一声不吭。但他身旁的战友见状迅即反应，自动步枪三连击，三发子弹分别命中了文职军官的头部、胸部和腹部，这是标准的特种部队开枪法则，要敌对方瞬间丧失战斗力，三枪毙命，我一眼就看了出来。

转瞬即逝间，现场已经造一死一伤，连吴振邦面对这样的突发事件，都有些呼吸局促，但身穿西装的男人，已然表情平静。

“怎么样？如果再这样打下去，我的兵数比你多一半，你还有胜算么？”“西装男”用手一指，“我这些兄弟都是战场上炸血里爬出来的精英，你那些呢？有多少是文职？举个手让我看看！”

千钧一发之际，我的身后不知何时又潜入了十几个“西装男”治下的兵，他们在侧翼，把枪口对准了吴振邦。这一下，吴振邦处于了腹背受敌的状态。

“怎么样？还需要继续么？如果还需要这么僵持下去，我们可以耗上一整天。毕竟我的兵数数倍于你，你已经不行了。吴政委，我奉劝你，赶快收手。全部情况我们现在已经都了解了，否则上边也不会派我来！”

“不要！不要开枪！不要伤害吴振邦！”我身后，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回头看去，竟是大郑和郑信，搀扶着他们的大哥郑忠。

“郑忠！”吴振邦见状，有些惊愕，“郑忠，你不是已经死了！”

郑忠却没有理睬吴振邦，他在搀扶之下，缓缓走向了身着西装的那人身前。

郑忠推掉了郑勇和郑信的搀扶，身体虽疼痛无力，仍然朝着身着西装那人敬了个军礼：“首长，不要再和吴振邦对峙了，哪一方受了伤，都不好。吴振邦，他不怕死，毕竟，他曾是个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