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波又起（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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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芸和赵国庆的晚饭，最终还是一口没吃。

他俩26年后的首次相逢，一言不发。

当满满的一盘盘的菜，被原封不动的端下去时，仍然在餐厅吃饭的人们，不少都斜着眼多看一眼，即便是精美的盘子，和自己面前斑驳的大铝盆相比，也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更别提经过精心烹饪的饭食，和自己泛着些许油花的饭食之间的差别。

“我们来这里，是为赚钱的，谁还为享受啊！”一个兵小声的嘟囔着，“出门在外，饭不好，得吃饱。”

但贾菲菲不这么想，他看到大家的态度，叫住了收拾桌子的人。

“我说，那个师傅！”贾菲菲高声喊着，“这菜，他们都不吃了是么？”

“啊！”大师傅仰起脸，点点头。

“这样吧，我还想再吃点，您把这几道菜，都热热，端着里来！”贾菲菲高声喊着。

“我的天，小姐姐，你还能吃啊！”李念轻轻问。

“你甭管！”贾菲菲说道。

隔了不长时间，温热的菜端上桌，摆在贾菲菲的面前。

贾菲菲把菜往桌子中央一推，说道：“大伙儿一起吃，别耽搁，要不然一下子都凉了！”

没人敢动筷子。没人敢夹上一口。

“吃啊！怕什么？”贾菲菲催促道。

桌子上的人，把目光投向赵国庆。

赵国庆无奈的点点头，他表达出的意思就是：“吃吧吃吧，这么点小事儿还需要问我么……”

有人大快朵颐，有人抢着向碗里拨，总之，几盘菜，须臾之间就被大家分而食之了。

“这里伙食一直是这个样子？”贾菲菲向李念问。

李念已经吃完了饭，他也正在喝贾菲菲难以下咽的菜汤，听了贾菲菲的问题，他含笑点了点头。

“这样好了！从今天起，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我吃什么，你们这一桌子人，跟我吃什么！听清楚没有？咱就固定座位了，以后我们就按照这个位置坐！”贾菲菲说道，“还有你，李念，每天到了吃饭的时间，你来提醒我一声，怎么样？”

“好嘞！好说！好说！”李念一抬眼，刚刚好和赵国庆的目光相接，赵国庆朝李念点了点头，李念果断对贾菲菲说道，“小姐姐，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你也吃完饭了，要不然你带我在这附近转转？”贾菲菲朝李念挑了挑眼眉。

“行，没问题！”

说罢，他俩一起走出了餐厅。

刚一走出餐厅，贾菲菲的表情，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刚刚的故作轻松、刚刚的气势凌人，一下子就不见了。

李念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我问你，李念，这来的一路上，你为什么这么对我？”贾菲菲问道，“为什么这么对我们母女俩？”

“那个……”李念犹豫了，他迟疑了再三，始终没有把话说完。

“说话啊！你想问什么？直接问！你刚刚那个尽头哪里去了？”贾菲菲训斥道。

“赵国庆真的是你爸？”他问。

“谁知道呢！26年没见了，我妈说他死了，结果26年之后又见到了。26年前，我才5岁不到，你说我对他没印象，那是假的，你说我对他的印象是什么样？我也真说不上来！”贾菲菲说。

“那你没有问题要问他？”李念向贾菲菲问道，“如果你们真的26年未见，你总归是要有很多问题要问他的！”

“屁！”贾菲菲的脸上，突然间再次呈现出气势凌人的架势，“即便有问题，也不应该是我们问他，而应该是他问我们！”

李念琢磨了琢磨，没有说话。

“小兄弟，有烟么？”贾菲菲问道。

“有！但是我们有纪律，营区里不许抽烟！”李念说。

“我爸爸是赵国庆，谁敢不让我在营区里抽烟？”贾菲菲笑了。

“也就抽烟这阵子，你会把他视为是你爸，对吧？”李念把口袋里压的皱巴巴的烟，递到了贾菲菲的手里，“这盒烟存了将近半个月了，我没舍得抽！这山里没有商业，没处买，我们都是拖物资供应的人，拖他们高价从山外捎给我们。”

“小气样！”贾菲菲掏出一支烟自己点上，然后从烟盒里抽出十几只，交给李念，“这些烟送你了！另外，算我欠你一盒烟，回头还给你！我爸是赵国庆，再给我弄不到几盒烟么！”

“小姐姐，我有个问题，不知该问不该问！”李念把烟拢好搓整齐，放进自己的口袋，然后问道。

“别喊我小姐姐，怪别扭的，我是干媒体的，你喊我贾记者也行，喊我贾姐也行！”贾菲菲说道。

“那这样，贾老师！”李念笑了。

“这样喊我也行，我也受了！”

“贾老师，你们这一家三口，就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你爸说话呢？”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儿！”贾菲菲吐出口烟，皱了皱眉，“如果他真的是我爸，那他早晚会跟我说话的。更何况，他肯定得告诉我，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嗯，这倒是！”听了贾菲菲这话，李念点了点头。

“还有其他问题么，小兄弟？”贾菲菲歪着脑袋，看了看李念，问道。

“没了！”李念说。

“要那样，我得回去了，我得回去给我妈解围，要不然他们俩就在餐厅里干坐着，坐一宿也就只能这么干坐着！”贾菲菲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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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贾菲菲而言，最难破解的局面不是满是拒绝和否定的局面，而是僵持、安静的局面。当然，她多多少少也有些看不惯赵国庆的官僚作风，这也是真的。

所以，初到赵国庆的营地，贾菲菲就开始处处与之作对。

尤其当她叼着烟，走进餐厅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

没人想到，有人能在纪律如此严明、赏罚如此分明的营区里，叼着香烟堂而皇之的走进走出。

赵国庆在贾菲菲回到餐厅前，本已经下定决心，打破僵局，开口和贾芸说些什么的。

但正待他准备开口时，却看见自己已进而立之年的女儿，叼着香烟大模大样的走到自己身边。

“把烟掐了！把烟头扔了！”赵国庆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厌恶的表情，“这里是营地，这里是军营，这营地里、军营里，不许抽烟。”

“是啊！这是营地，这是军营！”贾菲菲把烟从自己的嘴唇上取下，“但我也不是兵！所以，军营里面的规矩，约束不了我！更何况，不是我主动要来的！你要是觉得我抽烟碍眼，我现在就和我妈走！”

贾菲菲说罢，走上前，牵起贾芸的手，就要往外走。

“你站住！”赵国庆无奈，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扔给了贾菲菲，“别在营区里抽，去我的帐篷里。写字台抽屉里有好烟，自己随便拿！”

“得嘞，谢谢您！”贾菲菲说罢这话，头也不回，就要往外走。

“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好毛病不学，染上了烟瘾？”赵国庆朝着贾菲菲的背影说道，这话既像是在挑贾菲菲的理，又像是在责备贾芸。

“没办法，我自幼没爹管，坏毛病都是自甘堕落，赶上我还有恋父情结，所以，我交的男朋友年龄也能当我爹……”贾菲菲嘴上不是吃亏的人，她扭头，挑衅的目光看着赵国庆，等着赵国庆的回应。

“行行行……你去我帐篷里吧！”赵国庆一挥手，把贾菲菲赶走。

贾菲菲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老赵啊！菲菲这孩子，大小就叛逆，我当时还以为，她这是青春期，过几年就好，哪知道到现在都一直这样……”贾芸突然张口，对赵国庆说道，“到现在我才明白！”

“行了，我懂！”赵国庆看贾芸张口和自己说话了，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我都明白。菲菲这脾气，完全是从你这里遗传的！”

“可这孩子没有坏主意，她也不是个坏孩子！”贾芸突然说道，“这孩子是个好孩子！”

“行，我明白！”赵国庆突然摆了摆手，拦住了贾芸，“赶了一天路，你刚才什么也不吃，我再让厨子做点什么？吃好吃歹的，好歹垫吧口？”

“我……我……”贾芸犹豫再三，这才张口说道，“累了，不想吃油腻的，我就想喝口疙瘩汤！番茄味的！”

“嗨！你不早说！”赵国庆一伸手，喊出了还在灶台前待命的厨子。

“给我俩，做两人份的疙瘩汤，要番茄味的，再给我们搭配点酱菜，撒芝麻油！”赵国庆朝厨子伸出两个手指，说道，“给我俩在疙瘩汤里，一人卧一个鸡蛋！”

“你吃的还真讲究！”贾芸笑了。

贾芸笑了，赵国庆终于也敢笑了。

“跟我说说吧，老赵，你这26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就死了又活了？”贾芸的眼圈又有些发红，她强迫自己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问道，“我是亲眼看见你的尸骸的，我是参加过你的追悼会的！你现在怎么就……怎么就又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些……这些应该你爸爸都跟你说过了，对吧？”赵国庆说，“你爸爸跟你怎么说，你就怎么信吧！跟事实不会有太大的出入。再说，他不也是个死而复生的人么？”

“你……”贾芸听到这话，心里有些难受，她的话想说，又说不出口，犹豫再三，才幽幽叹了口气，“唉，你和他能一样么……”

在自己的母亲和父亲，重新开始交流，回溯自己过往26年经历的时候，贾菲菲已经回到了父亲的帐篷。

她躺在父亲帐篷的皮质沙发里，手里把玩着刚刚从抽屉里找到的名牌香烟，困意袭来。

但身边不远的写字台前，电脑显示屏忽然亮了一亮。

贾菲菲吃惊于这样的场景，吃惊于这样的荒山野林里，竟然能找到用电的电脑。

于是，她起身，坐到电脑前。

电脑屏幕上，是一幅动态的屏幕保护程序。

保护程序的图片，竟然是自己大学毕业时的照片。

贾菲菲盯着这些照片，看得出神。这些照片，她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但她最终还是挪动鼠标，激活电脑。

电脑通过一台海事卫星，与外界连接。

贾菲菲突然间网瘾发作，想上网看看最近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任务栏”上一个正在后台运行处于“最小化”状态的程序，引起了她浓厚的兴趣。

她把窗口恢复，发现是个实时的视频监控窗口。

视频里，是吴飞的营区，是夏恬、夏望秋和我的身影。

“呀！三哥！”贾菲菲，看到我的画面，即便画面不甚清晰，仍然倍感欣慰。

她看着我的视频，应该是有些出神。

但软件对话框里，出现一行小字，这行小字把贾菲菲拉回了现实。

“确定了！他们明天一早行动！这次，不必再留下活口了！”

须臾之间，又一行小字出现，是英文。

“Yeah.（是的）”

“SolvetheproblemLeavethebodydownthere!”（解决掉它们把它们的尸体留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