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发冲冠（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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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如果我的读者们，你们中的任何人，有过类似的经历，那你们一定知道，我指的到底是什么。

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机，当猜忌和不安相互交汇，当我们不知道我们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当我们不知道我们心里惦念的究竟是什么的时候。

贾菲菲看到的是我。

我看到的是贾菲菲。

是的，你们从字义理解，大概也能明白，我说的大致的意思。

我站在了后门的门口。

我浑身布满了伤痕，我的腮帮生疼，划伤和抓伤，火辣辣的。

是的，我的胃部生疼，因为被猛兽袭击撞击，我的胃部受到了重创，我强忍不住这种剧痛，没有办法抵抗这种剧痛，不得不猫腰、生生抗住。

是的，我的五脏六腑感到疼痛。因为这种撞击、猛击，不仅击中了我的胃部，更集中了我的肝区，我感到自己的肝、胆、胰、脾、肾，全部扭打在一起，转着圈的反复冲击我的肚肠，这样的剧痛让我喘不过气、让我睁不开双眼，让我不知道每一次呼吸，究竟把空气蓄积到哪里。

我的目光短浅，因为我的额头、眼皮，因为重创已经过分的肿胀。

我的听力受损，因为在重击之下，我的耳道时隔一个小时，仍在汩汩流血。

我看到了贾菲菲，似乎一切的假设，都有了答案；我看到赵国庆，一切疑问，都有了回答。

但我再也无法抵抗住剧痛，我无法忍受这连日来的疲倦、道别和重逢。

我没法子自身消化掉着一次次的诀别和重逢。

看到贾菲菲、看到赵国庆，甚至说，看到李念，我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究竟经历了一些什么。

身上的行囊愈发沉重。

陌生人闻起来的血腥味，在我的鼻腔辨别，却像是恶臭。

我的心率加快、我的血压不稳、我的学氧含量迅速降低。

我看到，那夕阳西下的阳光，此刻如同正午的阳光一样刺眼；我感到，这暑期三伏的温润的风，如同数九寒冬一样刺骨。

我再也没有办法抗住这样的痛苦的交织，再也没有办法抵御心中的杌陧。

我感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我感到自己的呼吸，呼哧呼哧的局促，却又没有办法找到均衡的时间点。

就在这痛苦的瞬间，我感觉自己的人生已不再属于自己，我感觉我的爱情已经魂飞魄散，我感觉我的喜好，正在逐渐的四散而逃。

“别开枪，谁他妈的也别开枪……”我听到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感觉自己无力即将倾倒的身体，被瞬间扶了起来。这感觉陌生而又熟悉，让我不得不斜目观瞧。但视线范围内，却没有了熟悉的面孔。我的眼中，只有一圈又一圈的刺目阳光，形成一道道光圈。我的眼中，只有一道又一道空气，不断的打着圈圈，不断的倾覆着我的目光，扰乱着我的视线。

我只能感到，这双柔软的手，在我最需要扶持的时候，架住了我的胳膊；我只感到，那瘦弱的双臂，在我即将倾倒，没有格外的力量站立时，给了我足够的扶持。

“三哥……”我听到了熟悉的已经烂熟于心的呼唤，“你怎么了……”

我想要说些什么，想要说的有很多。

但面颊的剧痛，让我张不开嘴；口腔的伤口，让我发不出声。

“别动……别动……”我听到一声声的劝解，一声声的安慰，我感到更多的希冀。

“怎么就还剩你自己，人呢？”我听到了，我听得清楚，我分的明白，我知道，这声音是贾菲菲的，是她那惊喜、惊奇又疑惑的声音。

我强迫自己支起愈发肿胀的双眼，抬起额头，用眼睑之间仅剩的那道缝隙，仔仔细细的端详着贾菲菲。

我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我明晰的感到，这眼泪留在自己的面颊，高盐分的液体，浸润伤口，让我感到了火辣辣的疼痛。

但我没有其他的办法，我只能任由自己，在即将抵达知天命的年龄，老泪纵横流。

我想要明确告诉贾菲菲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想要告诉贾菲菲，尽可能的远离危险，我想告诉贾菲菲，身边的情景并不安全，我想要告诉贾菲菲，我费劲心机，大不了，是想带她逃离险境。

但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的身体逐渐瘫软，我的肌肉失去了原有的支撑力，我感觉自己的呼吸渐渐局促，我感觉自己的视线渐渐模糊，我感到自己的有限的生命，正在无限的痛苦中远去。

“快……快走……快离开这里……”在贾菲菲的搀扶下，我把自己的嘴唇，对准了贾菲菲的耳边，轻轻的说道，“这里不安全，这里极度不安全，千万不要在这里久留，千万不要再回到这里，我没力气了，你和他们所有人讲，这里随时可以吞噬掉人的性命，这是个极易让人失掉性命的诡异之地……”

如果任由我选择，在自己再度与贾菲菲相逢的时候，我应该在人生中第一次，对贾菲菲说出“我爱你”。

但相比于自己的情感的宣泄，我更要顾及她的安全。

毕竟，贾菲菲是唯一一个，真正鼓起勇气，穿过铁门，孤身深入洞穴里，把我搀扶出来的那个人。

这是最美好、也是最痛苦的一瞬间。

美好在于，我对于爱情的笃信，没有欺骗我；痛苦在于，我对危险和威胁的预知，一一应验。

我用最后一丝力气支起眼皮，看了看贾菲菲，朝她笑了笑，然后又换股了四周，自此再无知觉。

我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抬往了虚空，然后又回到远处；我只感觉，所有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抽象，不再具体。这种感觉，让我感到无比恐惧，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却又无比清晰，知道自己正蜷缩在贾菲菲的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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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不知多长时间。

我睁开了沉重的双眼，牵动了剧痛的肌肤。我感觉自己的痛感愈发明显，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范围之外，却又知道这样的感觉不会久矣，早晚会重新回归到平静之中。

我看到，就在我眼前，一个硬塑质的瓶子，就悬挂在我的眼前，瓶子滴滴答答的流下些许液体，这些液体慢慢的流进我的身体，让我知晓自己的性命，正在随着分散的药剂，不至于逐渐流逝。

贾菲菲坐在我的窗前，她支着自己的下巴，蓦蓦的朝着我的方向，一下一下的点头。显然是十足的疲惫和不安袭来，她无法抗拒。

我想要伸手，抚摸一下她的双臂，却发现自己依旧乏力。

我只能睁开眼，警惕的转着眼球，盯着自己的周遭。

各种生命信息监测仪器，泛出或绿或红的光线，这些光线孱弱的照射在帐篷的帆布上，映出一道道狭长的光影。

我局促的呼吸，不断的调整自己的情绪，让自己饱含着中气，尝试再三，终于喊出了苏醒后的第一个词：“菲菲……”

气力不足，但目力足够。

我看到了，在这样的呼唤下，贾菲菲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她严谨的看向我，不再犹豫，脸上萌生出久违的甜蜜。

“你醒了？怎么样？”贾菲菲关切的向我问道。

“疼的厉害，浑身没劲，直到看到你……”我对贾菲菲说道。

“别贫气，你知不知道，仨小时之前，你的性命，刚才已经危在旦夕？”

我点点头，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你看，权威的大夫已经不在，这是那些蹩脚的大夫给你会诊后，得到的权威信息！”贾菲菲一边说，一边举起了自己手中的诊断书，对我说道，“消化道出血、2级烧伤、2级外伤、软组织挫伤、软组织划伤，13处骨裂……”

贾菲菲一边说，一边把诊断书递到我的手里。

可我哪里还有翻看的气力。

我只能，孱弱的朝贾菲菲点了点头。

“别说了，我都知道！”我对贾菲菲说道，“能活下来已经是不易……”

“他们人呢？”贾菲菲朝我问道，“夏恬、夏望秋，吴飞、权斌，还有曾经非常照顾我的那个小兄弟……”

听了夏恬的话，一阵阵悲痛带动了我的呼吸。

我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喘息，每十秒一呼一吸，让自己的胸膛起起伏伏，不断的展示出活力。

但眼泪，却不争气。

贾菲菲看到这一幕，已经判断出了大概其。

“你真的确定，他们都随你进去？”贾菲菲的双眼噙泪，向我问道。

“最后把我推出险境的，是夏望秋，他让我好好照顾你！”我对贾菲菲说道。

“嗯，我或多或少有些耳闻，他能说话了是么？”

“事已至此，能不能说话，是不是自闭，还有什么意义？”说罢，我把头歪向一边，再也不愿多说一句。

“夏老三……夏记者……夏令生……”我听到，帐篷外，一个人正在用自己沙哑的声音高声喊着，这声音陌生而又熟悉。

贾菲菲把目光投向我，向我询问是否要把人招进。

我朝贾菲菲点了点头。

撩起帐帘，出现在我面前的，竟是贾菲菲的“先父”，26年前就已经死去的赵国庆。

“你……”我故作吃惊的，吃力的朝赵国庆伸出一个手指，指向了他的面庞。

“他是你爸？”我向贾菲菲问道，“他不是已经死了？”

贾菲菲摇了摇头，不愿多讲。

“你的不解，慢慢我都能慢慢告诉你！”赵国庆的面色透露出焦急和神秘，“但现在，你必须要先告诉我，你背包里的那些肉，来自于哪里？你必须要告诉我，现在还有没有活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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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八蛋！”我听了赵国庆的话，故意显露出一丝怒气，“活体？有活体，也都中弹死了！”

“这话怎么说？”赵国庆朝我问道。

“10个人的队伍！包括我在内，10个人的队伍！”我朝赵国庆，伸出了双手的10个手指，“除了我意外，其他人……”

我的眼泪流下，我不忍再度回忆那幕惨剧，只能转过身，任由泪水流去。

“你比我岁数小，甭管菲菲和你的关系，我姑且叫你一声弟弟！”赵国庆突然间变得异常冷静，和我攀起了交情，“弟弟，什么也别犹豫，你现在不是难过悲伤的时候，先告诉我，你带来的那条腿，还有没有活体？”

我强忍住泪水，点了点头。

“这是我和刘长水，在想方设法求生的路途中，杀死的最后一只野兽！”我对赵国庆说道，可组织了半天语境，我竟然无法明晰表示，“可那些究竟是些什么东西？我的意思是，我认识罴，可那些……”

“别枉自悲伤了，你说的，我都理解……”赵国庆朝我说道，“不过……不过你必须告诉我，究竟还有没有活体，有活体，你们的牺牲，也都不算没有意义。”

我再次点了点头。

“你们顺着我的血迹，返回我的路径。进入第一道铁门，往里走大概一刻钟，就能看到一个分岔路。带着足够的硫磺，如果没有，拆去足够的震爆弹，利用里面的火药也足够——朝右走，然后，把所有的硫磺或是火药，全部洒在朝左那条路径的入口处，也许，也许能保证你们的平安！”

“活体在哪里？”赵国庆持续向我追问。

“活体……活体在向右的巷道里！”我对赵国庆诠释道，“巷道里的光线不好，但如果那家伙被我们伤的足够深，你足可以看到一条只剩下三条腿的猛兽，那猛兽我叫不上名字，却是我至今为止见过的最厉害的家伙！”

“行了！别说了！我这就去！”赵国庆朝我点点头，风发义气，他朝帐篷外面挥了挥手，试图准备人马。

“等等！”我费尽力气，高声的向门外喊去。

“怎么了，兄弟？”赵国庆试图和我套近乎，语带关切的问道。

“如果可能的话，刘长水还在那里，把他的尸体给我带出来！”我对赵国庆说道，“但其他人，千万别再去找寻，去了，徒失更多人命！”

赵国庆急匆匆的走了。只剩下我和贾菲菲在原地。

贾菲菲轻柔的用水把毛巾浸湿，帮我擦去脸上、身上干涸的血迹。

“究竟是怎么了？”贾菲菲问道，她的双眼，终究也噙满了泪滴，“他们其他人呢？”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不愿意再多说一句。

疲惫袭来，我现在只想沉沉睡去。

贾菲菲在我身边，全神贯注的盯着我，精神不再游弋。

我双眼的眼皮愈发沉重，我心中萌生出越来越明显的睡意。

顾不得多想，来不及多问。

我终于陷入了10余天以来，最深层次、最没有顾虑的休息。

我只感到，有暖暖的潮湿的风，在我耳边游移。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被人唤醒。

我睁开眼，只看到赵国庆正紧紧抓住我的双臂，他朝我露出了兴奋的神情：“刘长水没找到，尸体不知去向哪里！但28年了，我终于找到了活体！谢谢你！”

我的思绪尚不清晰，听了赵国庆的话，把目光投向贾菲菲，找寻再三，终于发现，她枯坐在病房的角落里。

“三哥……”贾菲菲的脸上，写满了愧意，“都怨我，你们那边，那10个人，都完了，除了你……只是夏恬、夏望秋，想起来，让我实在是可惜……”

“不……”听了贾菲菲的话，我的脸上再次泛出无奈，泪水肆意，“这些怎么能怪你，要怪，只能怪我，实在是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