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关于爷爷的回忆

下了飞机我直接出了站，没有行李就没有负担，这是我这些年来出门总结的一个窍门。张跃的脸出现在接机的站台上，我笑着走了上去。

“叔”我轻轻叫了一声。

“上车吧。”张跃的步子有些蹒跚，我没想到他现在的情况比信上写的还糟。

车子开的不快，张跃作为司机一直在小心开车，没有和我说话。等到了他家，我才知道他这个张家上一辈唯一的传人住着的却是一间70平米的楼房。

吃过晚饭，张跃和我坐在客厅里，他的妻儿昨天去了姥姥家，腾出家来，就是为了让我和张跃住上一晚。我面前一听啤酒，他则掏出一包云烟。

“叔，您在信中说您知道一些当年我爷爷祭祖的事情，现在能不能说出来给我听？”张跃吸了口烟，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缓缓的点点头，说道：“你既然要听，我便说给你。”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又到一年的清明节了，家家户户，都准备着祭祖扫墓的事宜。门外不远处的街道上那些离家颇远的孝子贤孙们已经开始了焚纸化钱叨念家常了。

站在窗外看来许久，猛地一拍脑门，半夜还要去车站接人。急忙抬头看来一下挂在墙上的时钟，已经晚上7点了，再不出发有些来不及了。我赶忙抓了一件外套，飞一样的跑出门去。

我快速的跑下楼梯，清明时节的晚还是很冷的，我不由的缩了缩脖子，把外套上最上面的一个扣子也系紧了，虽然有些卡脖子，但还是无比的保暖的。

我一边走着，一阵风吹过，看着那空中飞起的张牙舞爪的纸钱碎屑，肆无忌惮的飘扬着，不知是飞向天堂，还是要坠落下地狱。又不由的拉紧了已经系的很紧的外套。

要说清明节都是回乡祭祖，可是老家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我也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去了。今年不知道怎的，一个我爷爷的远房表弟打听到我的电话，说是清明节了，各家都回乡祭祖，我们好久不回去了，只能他们来看看我们，随便清明节过后去城里的医院瞧瞧病，听说城里的医院医疗设备好。主要是来看我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大孙子。

“哎，这是什么事啊。”我一边加快着脚步往车站赶去，一边叹气到：“哪来的什么远房的爷爷和表叔，就是来蹭免费旅馆的。估计还要蹭点医药费。”越想越懊悔，早知道就应该早点回老家，最起码还能剩下医药费。

夜越来越深了，风也越刮越大，路边祭祀的人渐渐少了，昏暗的路灯下，一个圆圈一个圆圈的，愈发的像道场的咒付。看来看手腕上的手表，车快进站了，不由的加快脚步小跑了起来。

前天和这个远房的表叔通话，说是火车是7点45进站，7点40我的脚踏进了火车站的大门。我在火车站的接站大厅走来走去，不时的看向出站口。等我再低头看表的时候已经8点了，火车站的出站口仍没有一个人，我不由的急躁了起来。来回走动的速度愈发的加快了。

又过了十分钟，终于看见列车员慢慢悠悠的打开出站口的闸门。两三分钟后，一群人，不，是一大群人像苍蝇一样的一大群人嗡嗡嗡的奔向出站口。我不自觉的向后面退去。

又过了十分钟，相比之前等着开门的十分钟，这个时间犹如白马过隙，转瞬即逝了。人群开始减少了，我向远处望去，好像是有人搀扶着一个老者向这边慢慢的走来。

“九爷爷，十三叔，这边。”哎呀，这九爷爷，十三叔一喊出口，我就有些后悔了，脸滋溜的就红了。当着这火车站这么多人喊，估计人家以为穿越到清朝了，十三叔都来了。

老人家在十三叔的搀扶下终于走出了车站出口，想来这一路颠簸，天也已经黑了，只好咬牙摸了摸兜里的钱，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到了我的住处。

进了家门就马不停蹄的忙活着，又是烧水又是煮面的，九爷爷在吃了两碗西红柿鸡蛋面后终于开口跟我说了第一句话：“咳，跃，我跟你说，我是你九爷爷。”

“嗯，”我听了这话着实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只得应和着，“是，就爷爷。”

“跃，今天太晚了，我也累了，明天再说吧。”九爷爷说完就由十三叔搀扶着回到卧室休息去了。留下一脸懵的我，不知所措的愣愣是看着面前已经吃的干干净净的面盆。

回过神儿来，赶紧洗碗刷盆，自己也胡乱的洗了个脸，蜷在沙发里睡着了。

我的面前突然一片火光冲天，无休无尽的烟围绕着我，呼吸很是困难了，快喘不过来气了，“啊！”想叫也交不出来了。挣扎着，嘶哑的呐喊声中我摔下了沙发。

“咳咳咳，”我不由的一阵咳嗦，伸手揉了揉摔疼了的肩膀，“哎呦！”我忍不住的喊了一声，原来睡了一晚上的沙发，脖子落枕了。

“烟，是不是着火了？”我突然想起刚才的梦，急忙寻找着火点。却看到九爷爷早就起来了，正坐在我不远处的沙发上抽着旱烟袋，那烟一缕一缕的从眼袋锅子里飘出。

“九爷爷，您起的早啊！您老昨天休息好了吗？咦，我十三叔呢？”我回头看了一圈也没有看见十三叔的人影。

“跃儿，”九爷爷敲了敲烟袋锅子说道：“你们这旮沓几点吃早上饭啊，俺看你一直睡，也不忍心叫醒你，就让你十三叔去买早点去了。他也去了一会儿了，不知道怎么还没有回来。”

“啊！”我顿时打了个机灵，心想十三叔自己去买早点了，不会走丢了吧，我得赶快去找找看。我连忙抓起外套，就要往门外走，不经意间看见了墙上的挂钟。5点半！现在刚5点半，顿时感觉一股热流往脑袋上面撞，刚刚5点半，九爷爷就盯着我看了半天了，十三叔出去买早点也半天了，他们到底是几点起床啊。

我这一口老血差点没有喷出来，不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继续往门外走着。刚要到门口，们自己开了，十三叔拿着油条，豆浆走了进来。还没有等我开口就说道：“我说跃儿，你们这的咋啥早点都没有呢，还不如咱们农村呢，我跑出去那么远才买到点豆浆油条。”

我这一时也接不上话，只在心里叨念了：“我们这没有人这么早吃早点。”随即堆上了满脸的笑容说道:“十三叔，你真厉害啊，第一次来就到找到卖早点的地方，还能自己找回来，这记忆力真是太好了。”一边夸着一边跑到厨房去拿碗筷。

三个人默默的吃着这并不丰盛的早餐，此间没有一个人说话。九爷爷和十三叔没有说一句话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习惯，我一句话没有说完全是被他们默默无声的气场镇住了，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在我喝下最后一口豆浆，把碗放到桌子上后，九爷爷终于打破了这种寂静，开口说了这漫长的半个小时的第一句话:“张跃啊，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祭祖好啊？”还没有等我开口，又说道：“我看上午十点可以，我们还有一些时间开始准备。”

我假装看看墙上的挂钟，才刚六点，明明早上还没有开始，还可以睡一觉，可是九爷爷发话了，自然不敢怠慢，连连点头说道：“就爷爷定的时间好，这样上午我们就要充足的时间准备了。就听您老人家的。”

九爷爷点点头，表示很是欣慰。我也满脸堆着笑容，可就在不经意间看来一眼十三叔，他似乎愁云满脸，不知为何啊。总之，我现在没有时间去管它。最好能抽出时间来补一觉，真是没有睡醒，头昏脑涨的啊。

“那好吧，你们开始吧。”九爷爷一脸严肃的说道，刚刚还一脸笑容的我变得一脸问好，不好意思的问道：“九爷爷，不是十点吗，现在开始什么啊？现在刚刚六点啊！”

九爷爷看也没看我一眼，说道：“祭祀祖先是庄严肃立的事，你也不看看你这屋子，自然要先打扫屋子。然后把这客厅里的东西全都收拾起来，流出一片空地方好摆放先祖灵位和供桌。然后你去买上供的三牲和鲜果，香炉烧纸，然后…”

“还有然后啊？”我仰着脸看着九爷爷的一脸严肃，咋了一下舌，心想不应该接话啊，随即说道：“然后还有什么啊，您老接着说。”低下头用余光看了看九爷爷，还好他没有直接看着我。

“咳咳咳，”九爷爷清了清嗓，“然后把我带来的这些排位和祭祀用具都擦拭干净就可以了。”说着一挥手，让十三叔把那两大包行李领了过来。看着沉甸甸的，我赶忙伸手从十三叔的手里接过，九爷爷示意我打开它。

我小心翼翼的打开其中一个行李袋，里面的东西全都用白布包着的长方条，更应该说是长方体，咋看起来像是一个个棺材的模型版，用麻布裹着看起来很是严实。一层一层一个挨一个的整齐的叠放着。我抬头看向九爷爷，九爷爷也看出我的疑惑，说道：“这是咱们张家祖先的排位，一直都是我保管着，不曾惊动过，这次到你这里来，才不得已将它们包裹起来一起带来。所以一会儿我们要给祖先们多磕几个头，望他们能谅解这次的长途跋涉。”九爷爷说着闭起了眼睛。

让九爷爷这么一说我突然间不知所措起来，刚才的睡意和不情愿全都荡然无存了。一股对祖先，对九爷爷和十三叔的敬意油然而生。我把行李袋再次的拉上拉链，加快脚步的收拾起房间了，当然一会儿要去采买，给祖先上供，一定要最好的，心里默念道。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就九点多了，刚刚去买祭祀用的一应物品，现在又忙这整理摆盘，一上午几乎都没有停歇，但是有了刚才的激励，此刻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

马上就十点了，九爷爷打开房间的门，一身中山装穿戴整齐，手里拄着拐棍，但是腰板挺的直直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了九爷爷一脸严肃的脸上，一眼望去九爷爷好像年轻了几十岁。

祭祀正式开始，九爷爷带领我和十三叔三代人按部就班的给祖先磕头敬酒上香。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当我完成我生平第一次正式祭祖的仪式是，墙上的钟刚好指向十二点。

我和十三叔搀扶着九爷爷进了房间，由于时间有点长了，九爷爷明显累了，躺在床上不停的咳嗽了好几次。我赶紧给九爷爷拍背，九爷爷终于在喘了几口大气后停下了咳嗽，说道：“老了，不中用了，想我小的时候，哎，都没落了。”

说完九爷爷就躺下休息了，我也没太在意，只当他是伤心了。

张跃说完故事，恰好掐掉了最后一口烟。我听完也喝光了最后的一口酒。我们都没有说话，静静的坐着。窗外，已经泛白，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