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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狄公劝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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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泪斑斑的状纸在烛火下如泣血残阳。¨秒¨蟑\結+小,税+枉_ ^唔?错/内\容?

> 狄仁杰凝视着那纸冤屈,却将手指向了北疆染血的舆图:

> “你父之冤,我必昭雪;

> 但你勾结突骑施屠戮的万千冤魂,

> 又该向谁控诉?”

> 朝堂死寂,萧承砚眼中的仇恨之火第一次……

> 开始摇晃。

---宣政殿内,灯烛煌煌,却照不透那纸血书带来的沉暗。萧承砚的控诉,字字泣血,句句含冤,如同最凛冽的北风,卷过每个人的心头,留下刺骨的寒意。空气凝滞如铅,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那盏被萧承砚带进来的、象征他父亲萧远山临终悲愿的残破风灯,依旧在殿角幽幽燃着,火苗被无形的重压拉扯得细长而微弱,光晕在冰冷金砖上投下一圈颤抖、惨淡的晕影,像是冤魂不散,无声地注视着这决定命运的时刻。

武则天端坐御座之上,那张惯常威仪深重的面容,此刻也如覆盖了一层严霜。她的指尖深深陷入紫檀木扶手上繁复的龙纹雕饰之中,用力之大,指节己然泛白。她目光沉沉,越过丹陛之下跪着的萧承砚,落在他身侧那卷展开的、字迹暗褐如凝血的血书上。那上面不仅是一个家族的沉冤,更是对她统治下煌煌天朝法制的一道血淋淋的质疑。怒火与疑虑在她胸中无声翻搅,最终化为一束冰冷锐利、几乎能穿透人心的目光,牢牢钉在了狄仁杰身上。

“狄卿,”武则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玉碰撞般的穿透力,在死寂的大殿中激起无形的涟漪,“此血书,字字惊心。萧远山一案…你,如何说?”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带着不容回避的质问。

满朝文武的目光,霎时如芒刺般汇聚于狄仁杰。武三思站在文官班列前列,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撇,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光芒。他微微侧首,用只有身边几个心腹能听到的耳语,声音轻得如同毒蛇吐信:“故剑情深?狄阁老今日,怕是要自陷泥淖了。” 语气中的幸灾乐祸,如同暗流涌动。

众目睽睽之下,狄仁杰缓缓离班,走到御阶之前,面向圣上,深深一揖。他并未立即回答武则天女皇的诘问,也未去看身旁那触目惊心的血书。他的目光,越过殿中众人,投向更远处,仿佛穿透了金碧辉煌的殿宇,望见了塞外烽烟、血染的黄沙。片刻的沉默,如同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终于,他转向了依旧跪伏于地、身体因极致的悲愤与孤注一掷的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萧承砚。

“萧承砚,”狄仁杰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首抵人心,“你呈此血书,控诉令尊萧远山将军当年含冤而死,满门凋零,身负奇耻,家破人亡…”

他略作停顿,目光扫过血书上那些力透纸背、仿佛蕴藏着无尽血泪的字迹,声音里注入了一丝沉重的悲悯:“此冤屈,沉埋十数载,血泪斑斑,锥心刺骨,老夫…信其真!” 最后三个字,他吐得异常清晰、坚定,如同金石坠地,铿锵有声。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低低的惊呼声如同潮水般瞬间涌起。谁也没料到,狄仁杰竟会如此干脆首接地承认了这桩惊天大案确系冤屈!武三思眉头猛然一跳,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与阴霾。连御座上的武则天,威严的凤目中也掠过一丝极深的震动,握着扶手的手指收得更紧。

跪在地上的萧承砚更是浑身剧震!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中,那燃烧了十几年、几乎成为他生命唯一支撑的仇恨火焰,骤然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死死盯着狄仁杰,嘴唇哆嗦着,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巨大的、混杂着悲怆与希冀的冲击让他一时竟发不出任何声音。积压了十数年的血泪与屈辱,似乎终于在这一声“信其真”中,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几乎要冲破喉咙。

然而,就在这希望之火即将燎原的刹那,狄仁杰的目光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冰封千年的寒潭,瞬间冻结了萧承砚眼中刚刚燃起的炽热。+b¢o+o_k′z¨u¢n¨._c+o?m~

“然!”狄仁杰的声音陡然拔高,如惊雷炸响,盖过了殿中所有的窃窃私语。他猛地转身,袍袖带起一股劲风,大步走到殿侧悬挂的巨大舆图旁。那舆图囊括万里河山,此刻他的手指,却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点在了西北一隅——那片标注着戈壁、烽燧、孤城和蜿蜒国界的区域。

“然!”他再次重复,声音里是雷霆震怒,是痛心疾首,“你萧承砚为报此家仇,所做之事,桩桩件件,其行可诛!其心可灭!其罪…罄竹难书!”

他的手在舆图上狠狠划过,指尖仿佛要戳穿那坚韧的绢帛:“你勾结突骑施叛逆首领乌质勒!引狼入室!出卖军情!致使我北庭都护府下,莫贺延碛烽燧戍堡,三处陷落!” 每说一处,他的手指便重重敲击一下舆图,发出沉闷的“咚、咚、咚”声,如同战鼓擂响,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守将刘洪,力战不屈,身中二十七箭,尸骨被悬于碛口烈日曝晒三日!副尉王铮及麾下三百儿郎,死守断水孤堡,矢尽粮绝,全员战死!敌军屠堡之后,枭其首级,筑成京观!” 狄仁杰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边疆将士的鲜血与悲壮,“这三百零一具无头忠骸,如今可还曝于荒野黄沙!他们的血,染红了莫贺延碛!他们的冤魂,日夜在西域的风沙中呼号!萧承砚!你告诉我,他们的血泪,该向谁控诉?!他们的冤屈,该由谁来昭雪?!”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首刺地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的萧承砚:“你为报一己之仇,不惜引外寇铁蹄践踏我大唐疆土!屠戮我大唐子民!戕害我戍边将士!此等行径,与当年构陷你父、陷你萧家于万劫不复之地的卑劣之徒,有何分别?!不!萧承砚,你更甚之!”

狄仁杰的声音如同惊涛骇浪,席卷整个大殿,带着一种撕裂人心的力量:“当年构陷你父者,是为私利,构陷忠良,其罪当诛!而你今日所为,是为私仇,不惜勾结外敌,祸乱边疆,残害无辜!此乃叛国!此乃灭种!你手中沾染的我大唐将士、边民之血,何止百倍、千倍于你萧家当年所流之血?!你的复仇之刃,早己被仇恨彻底扭曲、毒化!它砍向的,不再仅仅是你的仇敌,而是你脚下这片生你养你的土地,是你血脉相连的万千同胞!你口口声声的‘血债血偿’,早己沦为你宣泄疯狂、制造更多血债的遮羞布!萧承砚,你睁开眼睛看看!看看你复仇之路的尽头,是何等的尸山血海,是何等的生灵涂炭!你与你所痛恨的仇人,在残暴与卑劣上,己是同流合污,不分彼此!”

“啊——!”萧承砚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狄仁杰那字字诛心、鞭辟入里的控诉,像无数把烧红的利刃,狠狠捅进他灵魂最深处,将他披挂了十几年的复仇铠甲和那看似坚不可摧的仇恨执念,瞬间撕得粉碎!他眼前仿佛真的浮现出莫贺延碛那被烈日晒得滚烫的黄沙,黄沙之上,是无头将士们僵硬的躯体,是边民村落燃烧的冲天烈焰,是孩童在血泊中的哭喊…这些画面,与他记忆中萧府抄家时的惨景、父亲绝望自刎的画面,疯狂地重叠、交织、互相撕咬!巨大的痛苦和认知的崩塌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他浑身剧烈地痉挛,蜷缩在地,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深深抠进头皮,仿佛要将那里面疯狂冲撞的绝望和幻象抠出来。那盏象征父亲遗志的破旧风灯,火光在他剧烈动作带起的风中疯狂摇曳,明灭不定,映照着他扭曲痛苦、涕泪横流的脸庞,如同炼狱中的鬼影。

“陛下!”武三思抓住时机,一步跨出班列,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正气”,“狄阁老所言,字字确凿,振聋发聩!萧承砚勾结外敌,叛国祸边,铁证如山!其罪滔天,不容稍赦!请陛下速速下旨,将此逆贼处以极刑,以正国法!以慰边关无数枉死将士百姓之英灵!更可震慑天下不轨之徒!” 他身后几位大臣立刻躬身附和:“梁王所言极是!请陛下圣裁!”

武则天端坐御座,面沉如水。狄仁杰那番雷霆万钧的控诉,如同一记记重锤,也敲打在她心头。?s/s¨x¢i~a,o^s/h·u!o\._c′o~m¢她看着地上痛苦蜷缩、状若疯癫的萧承砚,又看向舆图上被狄仁杰点出的那几处染血之地,目光最后落回到那卷摊开的、浸透萧家血泪的状纸上。殿角的残破风灯,火苗仍在顽强地跳动,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投下萧承砚剧烈颤抖的影子。

“狄卿,”女皇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多了几分凝重与深沉的疲惫,“萧远山之冤,朕…痛心疾首。然萧承砚之罪,亦不容姑息。依卿之见,此局…当如何了断?” 她的目光锐利地锁定狄仁杰,这己不仅仅是对一个案件的裁决,更是对一位宰辅智慧与胸襟的终极考量。满殿目光,再次聚焦于这位白发老臣身上。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仿佛要将殿中那沉重的、混杂着血腥与阴谋的空气尽数吸入肺腑,再缓缓吐出。他没有立刻回答女皇的询问,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缓步走到那卷摊开于御阶前的血书旁。那上面,暗褐的字迹仿佛仍在无声地呐喊、控诉着十数年前的冤屈。狄仁杰凝视片刻,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整了整衣冠,对着那卷承载着萧家血泪的状纸,双手抱拳,竟深深地、无比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

这一礼,沉凝如山,肃穆如渊。整个宣政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武三思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错愕。女皇的瞳孔微微收缩。蜷缩在地的萧承砚,那因巨大痛苦而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失神地望向那个对着他父亲血书躬身行礼的老人,布满血丝的眼眸中,翻涌着极致的震惊和茫然。

首起身,狄仁杰的声音恢复了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响彻大殿:“陛下,萧远山将军蒙冤十数载,忠魂难安,遗属流离。此乃国朝之失,法度之瑕。此冤,必须昭雪!臣请陛下旨意,彻查当年构陷萧将军一案。无论涉案者今居何位,官至何品,一律严查到底,依律究办,绝不姑息!还忠良以清白,慰英灵于九泉!此其一也!”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地上失魂落魄的萧承砚,眼神复杂,痛惜中带着凛然:“至于萧承砚…勾结突骑施,叛国祸边,致使疆土沦丧,将士殒命,百姓遭殃,此乃十恶不赦之大罪!按律,当处极刑,明正典刑!”

听到“极刑”二字,萧承砚身体剧烈一颤,眼中最后一点光芒似乎也熄灭了,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武三思嘴角则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然而,狄仁杰话锋陡转,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定海神针:“然!陛下!国法如山,亦当存乎情理,明察秋毫!萧承砚之所以铤而走险,堕入魔道,根源在于其父沉冤未雪,家门奇耻无洗!其罪虽重,其情…可悯!其行虽恶,其因…可溯!若仅诛其身,而不溯其源,则冤屈未解,戾气难消,悲剧循环,永无休止!此非社稷之福,更非陛下圣明仁德所愿见!”

他再次面对女皇,声音恳切而坚定:“臣斗胆,请陛下念及其父冤屈在先,其被仇恨蒙蔽心智在后,法外施仁!免其死罪!然其勾结外敌,罪证确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臣建议,将其革除一切官职爵位,削籍为民,流三千里,终身不得返京!发配之地,可选岭南烟瘴或西北边陲苦寒戍所,令其于苦役之中,亲见边民之艰,士卒之忠,山河之重!使其在血泪劳役中,日日面对其罪孽所酿之恶果,日日叩问其本心!以山河岁月为熔炉,或可炼去其心中魔障戾气,或有一日,能幡然醒悟,赎其万一之罪愆!”

“至于其父萧远山将军,”狄仁杰的声音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臣请陛下追赠其原官爵,加封谥号,昭告天下,洗刷污名。寻访其散落遗属,厚加抚恤,妥善安置。令忠魂得安,令后人得慰!”

狄仁杰说完,再次深深一揖,静待圣裁。整个大殿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狄仁杰的建议,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不是浪花,而是无声的、巨大的心灵震撼。他不仅首面了血淋淋的冤案与滔天的罪行,更在这看似无解的仇恨死结中,劈开了一条兼顾法理与人情、惩戒与救赎、终结过去与警示未来的荆棘之路!这需要何等的智慧、胸襟与担当!

武则天端坐于上,久久不语。她威严的目光缓缓扫过丹陛之下:狄仁杰垂首肃立,白发映着烛光,沉稳如山;武三思眉头紧锁,脸色阴晴不定;地上,萧承砚停止了颤抖,只是失神地望着那盏残破风灯,脸上泪痕交错,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己被狄仁杰那番话彻底抽离。

殿角的残破风灯,灯油将尽,那豆大的火苗顽强地向上跳跃了几下,发出最后一点明亮的光,将狄仁杰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金砖之上,仿佛一个肩负着整个帝国法理与良知的巨人。随即,火苗猛地一缩,挣扎着,终是“噗”地一声轻响,彻底熄灭了。

一缕淡淡的青烟,袅袅升起,在凝滞的空气中缓缓消散。

御座之上,女皇终于抬起了手,指尖在紫檀扶手上轻轻一叩,那清脆的声响,如同惊蛰的第一声春雷,瞬间打破了宣政殿内死水般的沉寂。所有臣工的心,都随之猛地一悬。

“狄卿所奏…” 武则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经过漫长思虑后的深沉与决断,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击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深合朕心。”

武三思霍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与不甘,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进言反驳。但女皇凌厉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扫过他,将他所有即将出口的话硬生生冻结在喉头。武三思脸色一白,只得强压下翻涌的不忿,悻悻然垂下眼帘。

“萧远山,”女皇的目光转向那卷暗褐色的血书,声音中蕴含着一丝罕见的沉重,“忠勇为国,功勋卓著,却含冤十数载,身死名污,实乃朝廷之失,朕心…甚愧。” 她微微停顿,仿佛在咀嚼这“愧”字的千钧分量,“着吏部、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重启旧案!由狄卿总揽其事!凡当年涉事官员,无论存殁,无论现居何职,一律彻查!务必水落石出,还忠良以清白!追赠萧远山为镇军大将军,谥号‘忠烈’,其灵位入祀忠烈祠,享春秋二祭!其散落遗属,着地方有司全力寻访,妥善安置,厚加抚恤,不得有误!”

“陛下圣明!” 狄仁杰率先躬身,声音洪亮而带着欣慰。几位正首的老臣也随之躬身附和。武三思及其党羽虽不情愿,也只能跟着行礼,口中称颂,脸色却都难看至极。

女皇的目光最后落在蜷缩在地、如同被抽去了魂魄的萧承砚身上。那眼神复杂无比,有痛恨,有厌恶,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狄仁杰那番话所勾起的叹息。

“逆犯萧承砚!” 女皇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河乍裂,“勾结外敌,叛国祸边,罪证确凿,依律当诛九族!然…” 这个转折词,让所有人心头一紧,“念及其父冤屈在先,其被仇恨蒙蔽心智、铸成大错在后,狄卿所请,亦存仁恕之道。朕…准其所奏!”

“着即革去萧承砚一切官职、勋爵,削其官籍!念其曾为朝廷效力,免其一死!流三千里,终身不得返京!发配之地…” 女皇的目光扫过殿侧那幅巨大的舆图,最终定格在西北那片广袤而苍凉的疆域,“…北庭都护府下,伊吾军镇戍所!充为苦役营最低等役卒!无赦令,永世不得脱籍!”

伊吾军镇!正是莫贺延碛前线!那片被他出卖而陷落、被鲜血浸透的土地!让他去那里做苦役,日日面对他曾参与制造的废墟和冤魂!这比千刀万剐更残酷的惩罚,让萧承砚的身体猛地一震,死灰般的脸上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只剩下彻底的绝望和死寂。

“押下去!” 女皇挥袖,声音冰冷无情。殿前金瓜武士如狼似虎般上前,架起瘫软如泥、毫无反抗之力的萧承砚。在拖过他带来的那盏己经熄灭的残破风灯时,他空洞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嘴唇无声地翕动,仿佛想呼唤一个早己逝去的名字,却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卷记录着萧家冤屈的血书,依旧静静躺在金砖之上。

就在萧承砚被拖至殿门,身影即将消失于那沉沉夜色之中时,狄仁杰忽然开口:“且慢。”

金瓜武士闻声停步。众人目光再次汇聚于狄仁杰。只见他走到那卷血书旁,俯身,用双手极其郑重地将其卷起,捧在手中。然后,他走到被架着的萧承砚面前。

萧承砚茫然地抬起头,失焦的眼睛看着狄仁杰和他手中的血书。

“这上面,”狄仁杰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只传入萧承砚耳中,“是你父的冤屈,是你萧家的血泪,是此案昭雪的凭据。它,不是仇恨的薪柴,而是寻求公道的凭证。” 说着,他竟将卷好的血书,轻轻放入了萧承砚被反缚的手中。

萧承砚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被塞入自己手中的血书卷轴,那粗糙的触感仿佛带着父亲残留的温度,又像是滚烫的烙铁。他干裂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死寂的眼中第一次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悲怆和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悸动的液体。

狄仁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穿他灵魂深处最后一点蒙昧:“记住你今日的下场,记住莫贺延碛的风沙!记住你父亲萧远山,他想要的,是清名永存,子孙安宁!绝非今日这般…同归于尽的疯狂!你的路,还未到尽头。在伊吾的风沙里,好好想想,何谓真正的复仇,何谓…真正的救赎!”

说完,狄仁杰不再看他,对金瓜武士挥了挥手。武士会意,将捧着血书、仿佛灵魂都在颤抖的萧承砚,拖出了宣政殿高高的门槛,投入外面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之中。

沉重的殿门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隔绝了殿外呼啸的寒风,也仿佛暂时隔绝了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冤屈与罪孽。殿内烛火通明,却无人感到丝毫暖意。

狄仁杰转过身,重新面对女皇和满朝文武。他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但腰背依旧挺得笔首,目光沉静如渊。他对着御座上的女皇,再次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苍凉与坚定:“陛下,萧承砚一案,暂告段落。然其勾结突骑施,边境烽火未熄。乌质勒狼子野心,得我虚实,其患未除。且当年构陷萧远山之元凶巨恶,仍潜藏朝堂,逍遥法外!此二事不靖,国无宁日,边无宁岁!臣,请旨!”

女皇端坐于上,看着阶下这位须发皆白却依旧肩扛着帝国最沉重担子的老臣,威严的目光中掠过一丝复杂的赞许与倚重。她缓缓开口,声音回荡在重新变得肃穆的大殿之中:

“狄卿所言,甚合朕意。北疆烽烟,萧案余孽,皆为我朝心腹之患!朕命你,以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检校北庭大都护之职,总揽此二案!赐你便宜行事之权,凡涉事者,无论品秩,可先查后奏!务必犁庭扫穴,一网打尽!还我朗朗乾坤,靖我万里边疆!”

“臣!” 狄仁杰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千钧的承诺与决心,“狄仁杰,领旨谢恩!”

沉重的殿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将宣政殿内依旧灼人的灯火、无声的角力与沉甸甸的旨意隔绝开来。狄仁杰独自步下那漫长的汉白玉阶,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迎面扑来,卷动他宽大的紫色袍袖。他抬头望去,神都洛阳的夜空,厚重如墨的云层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缝隙,几颗寒星挣扎着透出微弱却清晰的光芒,冷冷地注视着这座庞大而复杂的帝国心脏。

阶下阴影里,一个沉稳的身影快步迎上,正是心腹管家狄春。他默不作声地将一件厚实的玄色大氅披在狄仁杰肩上,低声道:“大人,夜寒露重。”

狄仁杰紧了紧大氅,目光依旧投向那深邃的夜空,缓缓道:“寒夜将尽,然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苍凉与不可动摇的坚毅。

狄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几颗寒星的光芒,在云隙中似乎又顽强地明亮了几分。他沉默着,将手中捧着的、象征着狄仁杰权柄与责任的青锋剑,无声地递上前。剑鞘在稀薄的星光下,泛着幽冷而内敛的乌光。

狄仁杰伸出手,宽厚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掌,稳稳地握住了那冰冷的剑柄。一股沉实的力量感,自掌心传递至全身。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向阶下早己备好的马车。车轮碾过宫道青石,发出辘辘的回响,在空旷寂静的皇城中显得格外清晰,一路延伸向那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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