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碗房的陶盆\"哐当\"砸在青石板上时,苏小棠正低头核对新到的冬笋账目。~e~z?k/s,w·.?n~e^t*
\"掌事!\"小柳子攥着湿淋淋的抹布,指节发白,\"昨儿后半夜...我又看见灶膛里的字了!\"
周围擦案的、切菜的伙计全停了手。
几个新来的小厨役缩着脖子往墙角挪,连切肉的刀都忘了放下——这已是第三夜了。
头夜是洗碗的老张说看见金光,第二夜是挑水的阿福赌咒发誓,如今连最胆大的小柳子都变了脸色。
苏小棠放下算盘,指节在案上叩了叩:\"什么模样的字?\"
\"就...就跟开业那天炉灰里的金箔似的!\"小柳子咽了口唾沫,\"金闪闪的,在火里飘着,我凑近了看,分明是'棠火既燃,永不熄'!\"他突然抓住苏小棠的衣袖,\"掌事,咱们天膳阁是不是招了妖火?
我娘说灶王爷最忌僭越,莫不是咱们...\"
\"胡扯。\"苏小棠抽回手,声音却比平日轻了些。
她扫过众人发白的脸,想起昨夜替铁寒收拾铁锅时,锅底那道若隐若现的纹路——像极了某种图腾。\"灶火通阴阳,有些异象寻常。\"她抄起案上的铜漏,\"今夜我守灶,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
子时三刻的更鼓声刚歇,后厨的烛火突然晃了晃。
苏小棠缩在柴堆后,裹紧了青布罩衫。
秋夜的风从窗棂缝里钻进来,吹得灶膛里的火星噼啪乱溅。
她盯着那堆松枝——特意选了最普通的山松,没掺半根奇木,连火候都压得极稳。
\"啪。\"
一声轻响。苏小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火苗突然往上一蹿,橙红的光里浮起一缕金线。
她屏住呼吸,看见那些金线像活物般游移、缠绕,最终在火舌中央凝成一行字。
\"棠火既燃,永不熄。\"
金光照得她眼尾发烫。
苏小棠死死攥住柴堆里的木枝,指节泛白——这哪是火气折射?
分明是有什么东西,在借灶火说话。-|÷求§书¥*帮DD; /已:*o发¢?&布1_最)新@?章??节·±)
她想起初得本味感知时,总在梦里闻到松木香,看见模糊的红绳;想起铁寒说刀鞘红绳像灶神像腰间的;想起每次用能力后,心口总像压着块温热的石头。
\"哗啦。\"
她猛地掀了灶门。
火星子劈头盖脸落下来,烧得手背刺痛。
可那行字却像刻在虚空里,火灭了,金光仍在眼前晃。
\"掌事!\"
小柳子举着灯笼冲进来时,正见苏小棠蹲在焦黑的灶前,指尖捏着片还在冒烟的金箔。
她抬头时,眼眶红得吓人,却扯出个笑:\"是松脂里的金砂,烧化了就成这样。\"她把金箔塞进袖袋,\"明儿让老周头多筛两遍松枝,省得再吓着人。\"
可当夜,她翻遍了天膳阁的藏书阁。
《食经·火部》里没有,《御厨秘录》里没有,直到她抽出最顶层那本蒙灰的《灶典》。
泛黄的纸页在烛火下翻动,突然一行小字刺进眼底:\"凡承灶神意志者,其火不灭,其味长存。\"
苏小棠的手一抖,烛泪滴在\"灶神\"二字上。
她想起第一次用本味感知时,眼前闪过的模糊影像——红墙,香案,一尊被香火熏得褪色的神像,腰间系着根红绳。
\"原来不是意外。\"她对着烛火呢喃,\"是我...在替他尝味?\"
窗外起了风,吹得窗纸簌簌响。
苏小棠合上书,袖袋里的金箔硌得手腕生疼。
她忽然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极轻,却带着她熟悉的沉木香。
\"小棠。\"
陆明渊的声音裹着夜露飘进来时,她正对着灶膛里未熄的余火发怔。
他的大氅搭在臂弯,发间还沾着桂花瓣,却在看见她时顿了顿——她眼底的青黑比往日更深,袖袋鼓鼓囊囊,指尖还沾着墨渍。′p,a¨o¨p^a?o¨z*w~w_.-c/o,m+
\"近日总见你翻书到三更。\"他从怀里摸出封密信,火漆上印着侯府暗纹,\"这是从南楚运来的古籍,我想着你许用得着。\"
苏小棠接过信,触到他掌心的温度。
院外的更鼓响了,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明渊,你说...这世间真有灶神么?\"
陆明渊的眼尾微挑,却没立刻回答。
他望着她袖袋里露出的金箔边角,又看了看灶膛里那点将熄未熄的火,忽然笑了:\"明日陪你去城郊的老灶庙如何?
我记得那里的神像,腰间系着根红绳。\"
陆明渊的指尖还停在半空中,苏小棠已捏着密信的火漆边缘。
暗红蜡印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她指甲轻轻一挑,封泥裂开的瞬间,一张泛黄的信笺滑落出来——纸角浸着暗褐色的痕迹,像极了干涸的血。
\"是老厨头的字。\"她的声音发颤。
御膳房共事三年,那笔力遒劲的瘦金体她闭着眼都认得出。
信笺第一行便写着\"小棠亲启\",墨迹在\"亲启\"二字上洇开,仿佛最后一笔落下时,执笔者的手正剧烈颤抖。
陆明渊的大氅垂落在椅背上,沉木香混着灶膛里残留的松香漫过来。
他倚着案角,目光始终锁在她微颤的睫毛上:\"上月末他托人带信到侯府,说有要事相告。
等我派人去接......\"他顿了顿,\"只带回这半本笔记。\"
苏小棠的指尖抚过信笺上的字,老厨头的笔迹突然从刚劲转为潦草:\"灶神之力非赐予,乃借命续火。\"她的呼吸陡然一滞,后颈泛起凉意——这与《灶典》里那句\"承灶神意志者,其火不灭\"像两把重锤,在脑海里撞出轰鸣。
\"我早该想到。\"她低笑一声,声音却哑得厉害。
记忆如潮水倒灌:第一次用本味感知时,她在柴房晕倒半日;上月为皇后做蟹粉狮子头,连使三次能力,眼前发黑了整整三日;还有每次心口那方温热的石头,原是在灼烧她的寿元。
\"小棠。\"陆明渊握住她发冷的手。
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像要把她冻僵的血液重新焐热,\"我查过太医院的典籍,灶神一脉的传承者,每用一次能力,折损三月阳寿。\"
苏小棠猛地抬头。
烛火在他眼底跳动,她看见自己慌乱的倒影:\"你...你早知道?\"
\"猜到过。\"他拇指摩挲她腕间的金箔,\"但不确定。\"他从袖中取出个檀木匣,打开时,几枚刻着云纹的青铜算筹躺在红绸上,\"这是我让钦天监用七星术推的。
你这三年用了三十七次能力......\"他喉结动了动,\"折损九年又两个月。\"
柴房外的秋虫突然噤声。
苏小棠望着檀木匣,耳边嗡嗡作响。
三年前她还是侯府最底层的粗使丫鬟,被嫡姐推下井时,是这能力救了她;后来在御膳房与陈阿四斗法,在宫宴上力压南楚厨官,哪次不是靠这能力?
她以为是上天垂怜,却原来是在透支性命。
\"所以炉火里的金文......\"她突然抓住他的衣袖,\"是灶神在催我还?\"
陆明渊没有说话,只是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他的心跳沉稳有力,透过两层布料撞着她的掌心:\"老厨头笔记最后写,'棠火既燃,当以光引光'。\"他取过案上的《灶典》,翻到她刚才看的那页,\"你看这行小字——'灶神者,人间烟火之灵也。
其力可借,其魂可承'。\"
苏小棠盯着那行字,突然笑了。
她的眼泪砸在信笺上,晕开老厨头的字迹:\"原来他不是要我还债,是要我......\"
\"替他延续人间烟火。\"陆明渊替她说完。
他抽出手帕替她擦泪,指腹擦过她眼下的青黑,\"所以你这几日翻遍藏书阁,是怕自己不过是灶神的提线木偶?\"
\"若真是木偶......\"苏小棠抓起案上的金箔,对着烛火举起。
金箔透亮如蝉翼,映得她眼尾泛红,\"那就让这线再紧些。
我要让天膳阁的招牌挂到金陵城每条巷口,让天下厨娘都能站在灶台前说'我能',让......\"她声音发哽,\"让更多人记住食物最本真的味道。\"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敲过三更。
陆明渊将檀木匣推到她面前:\"这算筹能镇住折寿的反噬,每日含一枚在舌下......\"
\"不必。\"苏小棠将算筹推回去。
她转身看向灶膛,余烬里的火星还在苟延残喘,\"老厨头说'借命续火',那我便用这把火烧得更旺些。\"
话音未落,灶膛里突然腾起一簇蓝焰。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那蓝焰中金线游走如活物,很快凝成两行字:
\"棠火既燃,神魂将归。\"
苏小棠的呼吸一滞。
第二行字比第一行淡了些,却清晰得刺目。
她往前迈了半步,指尖几乎要碰到那团光,蓝焰却\"呼\"地熄灭,只余金箔般的字迹在视网膜上灼烧。
\"明渊......\"她回头时,陆明渊已站在她身侧。
他望着灶膛里的灰烬,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暗潮,\"神魂将归......\"
\"睡吧。\"他揽过她的肩,大氅的毛边扫过她耳尖,\"明日去老灶庙,我陪你看那尊系红绳的神像。\"
但这一夜,苏小棠终究没睡。
她坐在灶前,望着余烬里若隐若现的金光,将老厨头的信笺贴在胸口。
那里有块温热的石头在跳动,像极了第一次获得本味感知时,梦里那尊灶神像的心跳。
窗外的月亮移到西墙时,她摸出袖袋里的金箔,在背面用炭笔写了行字:\"若神魂必归,愿归前燃尽最后一分光。\"
炉灰突然动了动。
苏小棠盯着那点细微的颤动,听见自己的心跳与灶膛里未熄的余火,敲出同一种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