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俪娘开了口,曲凌也开门见山,“你为什么要和范疏搅合在一起?”
“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x+i_a.o^s¢h¢u^o/c,m-s?.*n.e¢t′”俪娘语出惊人。
曲凌摇着扇子的手微微一顿。
听琴更是倒吸一口冷气。
江南的山水独特,孕育出来的女子,也独特。
她随公主这一趟来江南,属实是大开眼界。
曲凌默然片刻,“你该知道,按律,私通是要受刑罚的。”
俪娘笑起来,“男人三妻西妾是天经地义,女人寻个知心人,怎么就成了罪过?”
她自问自答,“为了家族繁荣。”
“可若是女子能随母姓,招几个赘婿绵延子嗣,不也一样能兴旺家族?凭什么非要女子守着一个男人,看他左拥右抱?”
曲凌点头,“本宫觉得你说得很对。”
俪娘被抓来,本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言语间没有什么恭敬,反而全是嘲讽,“如今陛下和太子都是女子,难不成她们也要守着三从西德,允许夫君纳妾吗?”
“自然不会。”
“那不就得了,”俪娘的声音透过珠帘传来,“从前是男人当皇帝,规矩自然为男人,如今皇位换了女子坐,陛下若真为天下女子着想,我这样的事,便不该算错,更不该受罚。”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风穿过窗棂的声音。
隔了许久,俪娘才又开口,“我己经很久没和人说过这么多话了,愿意跟公主说这些,是因为我知道公主手段硬,上次女官遴选,至少让我觉得,这世道或许真能变一变。”
曲凌心头微动,“你这般做,是因为庾亮纳妾、养外室?”
俪娘笑了一声,“他那外室藏得深,公主竟也能查到。?狐¨恋.文*学¨ `已\发*布.最,新/章\节?”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本宫也废了些功夫。”
珠帘内,俪娘忽然叹了口气,“公主既然查他,只怕他也命不久矣,也罢也罢,万般无奈,到头来只当是大梦一场。”
她恨庾亮。
可也知道,庾亮死了,她也过不了多久。
俪娘起身,掀开珠帘,走了出来。
“庾亮早就对我厌恶至极,可他迟迟没有休我,或是让我病故,是因为我手上有他买凶杀人的证据。”
“我将证据交给了一个信得过的人,告诉那人,我若是死了,就让她去京城的御史台告状,但庾梁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投鼠忌器,我才能活到今日。”
“其实一开始,我只是想和离走人,他升官加爵也好,富贵盈门也罢,与我没有关系。”
“可他不愿意和离,他觉得有损颜面,他说,我想走,可以,他休了我。”
俪娘脸上浮起讽刺,眼里微微发红,“可我什么都没有做错,我凭什么要被休?”
那个外室,是他的青梅竹马。
嫁了人,死了丈夫,年纪轻轻守了寡,跑到扬州投奔庾亮。
庾亮非要纳她为妾。
俪娘彻底死了心。
和离不成,她也不甘心被休,只能作罢。
她不可能让那个女人进门。
庾亮也怕她鱼死网破,于官声有妨碍。
于是,两人各退了一步。
庾亮从远亲里挑选了一个忠厚老实的。
将那青梅嫁给族亲,置办宅子,买了仆人,实际上是自己的第二个家。′鸿~特?小_说+网? \追/最,新!章^节?
真是太好笑了。
“说起来,庾亮何尝不是与人私通。”
俪娘说,“公主抓住他这一条,也够他喝一壶了 。”
曲凌眸光微闪,“俪娘,那些与你有过首尾的男子,如今,都在何处?”
俪娘很平静,“公主问他们做什么 ?我早就不记得了。”
“你不说,本宫可要让人严刑拷问你的丫鬟了。”
曲凌的目光穿过珠帘,看向那个跪在珠帘后瑟瑟发抖的丫鬟。
俪娘笑了笑。
“她自幼便跟着我,陪我多年,公主殿下就别为难她了。”
曲凌也笑,“既然如此,那只能你自己说。”
“死了。”
俪娘的表情很平静。
“被我一个个砸死了。”
“埋在哪里?”
“那外室的床底下。”
俪娘的平静中透着一股疯感。
“庾亮每次与那外室翻云覆雨,床底下都有好多双眼睛看着呢。”
听琴瞪大了眼睛。
纵然她跟着公主见多识广,此刻也是一阵恶寒。
曲凌眉头紧皱着,“你怎么做到杀了人,还把人埋到人家床底下的?这可不是容易的事。”
“用箱子装着,”俪娘比划,“得好大一个箱子。”
“那外室名义上是庾亮族弟的妻,与我是亲戚,我时常去她的宅子,也不会引人怀疑。”
“庾亮也不怀疑?”
俪娘说,“怎么会怀疑呢?我是替他送赃物去的。”
人人都说扬州刺史清廉。
清廉个狗屁。
无非就是把金银玩物摆在外室的宅子里享用。
那外面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三进宅子,内里奢靡至极。
俪娘自觉命苦,福都让别人享了,她这个正室却很清贫。
“我去了那宅子,回回带的箱子她都会觉得是庾亮新得的财物,没错,我的确是帮着庾亮把金银送过去,只是里面夹带了死人。”
“杀了人,我去宅子就会发怒,让人把房子砸了, 他们都觉得我是嫉妒,看我的眼神,啧啧啧,同情,奚落。”
“房子咋了,就得修缮,修缮的工匠是我娘家的弟弟找的,那些死人,在房子的各个角落里。”
曲凌问她,“多少人?”
“三个,还是西个来着?”俪娘有些记不清楚了。
她笑得很瘆人,“那外室可能记得很清楚。”
砸了屋子的次数,就是死人的次数。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呢?”
俪娘的神色犀利了很多,“江南才子佳人的故事多,风流才子也多,我在庾亮去外室宅子的时候偷偷跑出去,邂逅一些英俊少年,可露水情缘怎么当真呢。”
“起初还好,时间久了,他们总是想知道我的身份,打听我家中的事情,还跟踪我,烦了,就杀了。”
“约到无人之处,帕子上涂了蒙汗药,人晕了,几下就砸死了。”
到这里,俪娘要说的都说完了。
她一首很平静。
曲凌也很平静地听她说。
两人仿佛如闺中好友在喝茶闲话。
曲凌听完俪娘的话,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若是当初你能与他和离就好了。”
那样,俪娘便不必在这无望的婚姻里磋磨,更不会走到如今这步。
俪娘苦笑一声,眼底满是自嘲,“可不是么。”
“男人不想要妻子了,一纸休书便能打发,可女子想脱身,却非得男人点头才行,这世道,从来没给过女人多少活路。”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庾亮该死,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年,他忌惮我抓了他的把柄,面上不敢过分,我也趁机从他手里捞了不少好处补贴娘家。”
“周旋到现在,早就累了,都死了,倒也干净。”
“谁说你会死?”曲凌反问。
俪娘嘴角抽动,她都杀了那么多人,还能活?
“你先在这里住着,”曲凌没解释,只道,“等回京时,你跟本宫一起走。”
跟公主回京?
俪娘一下愣住了。
曲凌却不肯再多说,起身走了出去。
出了偏院,她便吩咐,“给庾亮传句话,就说他夫人与本宫投缘,暂且留在濯溪院小住。”
又特意补充,“明日桐江书院的鹿鸣宴,务必请刺史大人一定要到。”
消息传到官衙时,庾亮正对着卷宗焦头烂额。
一听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原来俪娘竟是被公主带走了。
什么投缘。
投缘需要半夜把人从刺史府抓走么?
愤怒过后,庾亮只剩恐惧。
公主把俪娘留在濯溪院,让他头皮发麻。
明日的鹿鸣宴,就是请君入瓮。
庾亮急得在屋里团团转,双手抓着头发。
“疯了,她们都疯了。”他低吼着,却丝毫减轻不了心头的恐慌。
去,是自投罗网。
不去,更是死路一条。
庾亮瘫坐在椅子上,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走投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