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第一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区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浓烈得刺鼻，混合着仪器低沉的嗡鸣和偶尔响起的尖锐报警声，构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而忙碌的氛围。′顽¨本`鉮/占* ,哽`鑫_罪.筷\长长的走廊灯光惨白，映照着行色匆匆的医护人员和家属们疲惫焦虑的脸。

陈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隔着巨大的探视玻璃窗，目光死死锁定在病房内那张被各种仪器管线包围的病床上。

床上躺着一个少年，瘦弱得几乎脱形，露在被子外的脖颈和手臂皮肤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机的灰败颜色，松弛地包裹着嶙峋的骨骼。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裸露的皮肤表面——从脸颊两侧向下蔓延，到脖颈，再到手臂，布满了密密麻麻、深褐色的、如同百年老树皮般的木纹！那些木纹并非静止，仿佛拥有极其缓慢的生命力，在少年微弱的呼吸起伏间，极其细微地……蠕动着、加深着！

少年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深陷的眼窝下投下阴影，嘴唇干裂发紫。床头的心电监护仪上，代表心跳的绿色线条微弱地起伏着，每一次波峰都显得异常艰难，仿佛随时会拉成一条冰冷的首线。他的呼吸极其微弱，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

这就是林小树。老傩师林老先生的孙子。被“咒戏谱”诅咒侵蚀的生命。

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眼窝深陷的中年妇人坐在病床边，紧紧握着林小树那只布满木纹、瘦骨嶙峋的手，无声地流着泪，肩膀因为压抑的悲痛而不住地颤抖。她是林小树的母亲。

“看到了吗？默哥？”张禹站在陈默旁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这……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皮肤……真的变成木头了？医生说他身体里好几个器官都……都纤维化了，跟木头一样硬！这……这根本不科学！”

陈默没有回答。+p?i?n_g+f,a￠n￠b_o~o.k!.~c_o^m,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一种极其特殊的状态里。站在病房外，隔着厚厚的玻璃，那股源自林小树身上、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灵觉”感应，反而比在出租屋看照片时更加清晰了些。那感应冰冷、粘稠，带着一种缓慢而贪婪的吞噬感，如同无数条看不见的根须，深深扎入少年残存的生命力中，疯狂地汲取着一切。

这感觉……与山精那种混乱狂暴的怨念不同，更加内敛，更加阴毒，如同附骨之疽。它牢牢地吸附在林小树身上，像一张无形的、正在收紧的死亡之网。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无奈。他是林小树的主治医生，姓吴。

林母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猛地站起来，带着哭腔：“吴医生！小树他……他怎么样了？求求您，再想想办法……”

吴医生扶住几乎要瘫倒的林母，声音低沉而沉重：“林太太，您冷静点。小树的情况……非常特殊，也非常棘手。我们做了所有能做的检查，排除了己知的所有遗传病、代谢病、感染性疾病和中毒可能。他的身体……就像……”吴医生斟酌着词语，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理解的困惑，“……就像被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改变了生命形态，从细胞层面开始……木质化。.m!y.j\s,c￠h`i\n￠a^.′c`o¨m!这种进程我们从未见过，也……无法逆转。现在只能靠仪器勉强维持他的生命体征，但……时间恐怕不多了。”

“无法理解的力量……”林母失神地重复着，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陈默走上前一步，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打破了走廊的压抑：“吴医生，林太太。小树的病……可能和傩面有关。”

“傩面？”吴医生愣了一下，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荒谬感看向陈默。

林母却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陈默，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傩面？你……你知道什么？是不是……是不是老头子留下的那个……”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陈默点点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母：“林老先生临终前，是不是托付给小树一张面具？一张……很特别的傩面？”

林母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嘴唇哆嗦着：“是……是有一张！老头子走之前，神神秘秘地交给小树一个老木盒子，说里面是‘咒戏谱’，是咱们林家傩戏的根本，让他好好保管，千万别弄丢了，也别……别轻易戴上！可小树这孩子……”她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充满了悔恨，“他从小就喜欢他爷爷那些面具……老头子走后没多久，他就……他就忍不住偷偷打开了盒子，戴上了那张面具……然后……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咒戏谱！果然是它！

“那张面具呢？”陈默追问，语气急促。

“面具……面具还在家里！”林母急忙道，“就在老头子原来放傩戏家当的那个旧箱子里！出事之后，我看着那东西就害怕，就用红布包了好几层锁起来了！先生！你是不是有办法？求求你救救小树！他还那么小啊！”林母像是抓住了唯一的希望，就要给陈默跪下。

陈默连忙扶住她，沉声道：“带我去看看那张面具！马上！”

林母的家在老城区西平巷深处，一栋墙壁斑驳、散发着陈旧气息的老式居民楼里。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药味。林老先生生前的房间被保留了下来，里面堆满了各种古老的傩戏道具——褪色的戏服、蒙尘的锣鼓、还有几个挂在墙上、造型古朴甚至有些狰狞的傩面。

房间角落，放着一个沉重的、漆皮剥落的樟木箱子。林母颤抖着手，用钥匙打开箱子上挂着的黄铜旧锁。掀开箱盖，一股浓郁的樟脑和旧木头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箱子最底层，放着一个用好几层褪色的红布紧紧包裹着的长条形物体。

林母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红布包裹捧了出来，仿佛捧着什么极度危险的东西，放在房间中央的旧方桌上。她一层层地解开包裹的红布，动作带着明显的恐惧。

当最后一层红布掀开——

一张面具，静静地躺在暗红色的绒布上。

这张面具的材质极其特殊，非金非木，呈现出一种温润内敛、如同深潭古玉般的墨绿色泽。雕刻的风格与常见的傩面截然不同，线条极其流畅、抽象，充满了流动感。它只有半张脸——从眉心到鼻梁再到下巴，形成一道清晰的中轴线。左半边脸雕刻得异常精细，眉眼含笑，嘴角微微上扬，透着一股悲天悯人、神圣庄严的气息，如同庙宇中俯瞰众生的神祇。而右半边脸，却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空白！没有五官，没有起伏，只有一片光滑、冰冷、死寂的墨绿色平面！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抹去！

最诡异的是，在这张半脸面具那精细雕刻的左半边脸颊上，靠近空白区域边缘的地方，赫然镶嵌着一小片……深褐色的、如同老树皮般的物质！那树皮般的物质仿佛是从面具内部生长出来的，与墨绿色的玉质面具本体形成了极其突兀、极其不协调的拼接感！树皮上，同样布满了细密的、仿佛在极其缓慢呼吸的……木纹！

就在面具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刹那！

陈默怀中的空白傩面盒（尽管盒子己不在，但那位置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感应）的位置，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悸动！不是之前的排斥或警告，而是一种……冰冷的共鸣！仿佛死寂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

同时，陈默那近乎枯竭的“灵觉”，如同被这面具的气息强行刺激，瞬间变得极其敏锐！他清晰地“看”到，无数道极其细微、肉眼难辨的、墨绿色的能量丝线，正从这张半脸面具上那空白冰冷的右半边蔓延出来！这些丝线无视空间的阻隔，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藤，穿透墙壁，穿透城市，遥遥地、坚定不移地连接着医院里林小树那具正在木纹化的躯体！

面具在吞噬！通过这无形的丝线，贪婪地汲取着少年的生命精华，滋养着它自身！林小树皮肤上的木纹，正是这吞噬过程的外在显化！那面具上镶嵌的树皮，就是吞噬生命后凝结的“果实”！

“咒戏谱……”陈默盯着面具上那神圣悲悯的左半脸和死寂空白的右半脸，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滑入脑海，“双生诅咒……它……只有一半！”